歧路难行 2寒庐(1 / 2)
南枯辽神色恍惚,在被他叫做掌中方寸的地方,枯坐坟前许久,然后叹息起身,刨开土坟,颤颤巍巍伸出双手,捧出坟里装着断剑的木匣子。
“少爷从小,没娘亲疼,便学着大人模样抓笔歪七扭八的在纸上画人。
问少爷画的谁?
少爷红了眼眶,未见过娘亲,想娘亲了,想把娘亲画出来陪陪我。
可画出来的人儿没面容,少爷却视若珍宝。”
如若少爷感受到一丝父母温情,哪怕一丝,也许现在的少爷就不会那么形只影单,甚至落寞了吧。
南枯辽老泪纵横,少爷本该是拿清酒尝胭脂的年纪,却埋葬自己十年,养草求魔,肩上挑的不再是年少轻狂,春风得意。
捧着木匣子,目光怔怔。
“老奴还在咧,这剑……将不负薪火,不负相传,无愧自我,无愧时代。
剑断之后,亦可一往无前。
哪怕剑碎。
哪怕灵散。
少爷无恙便好,老奴就这一个心愿了。”
苦上心头的南枯辽,悲凉一笑,拿粗布条把木匣子绑好,不留一丝缝隙,背在身后。
闭上眼睛沉默半晌,伸出并拢双指,在空中轻轻往下一划。
葬剑的土坟连同地面瞬间被削平。
紧接着抖了抖衣袖,身后化出千百剑影,掠出光华流转,把掌中方寸顿时夷为平地,彻底抹除葬剑的气息。
免得日后有人来此,寻到丝毫蛛丝马迹。
此举,可让少爷安心在苦海镇温养剑草。
南枯辽的身影从尘土中显现,拍掉肩上的泥土,向着顾叶棠的寒庐走去。
寒庐在南山往北十里的杏花林内,竹栅栏围成的院子里搭建了五间简陋的茅草屋,
竹院门楣上写的“寒庐”二字,龙飞凤舞,铁画银钩,好不恣意潇洒。
南枯辽推门而入,安静走到棋桌旁坐下。
浩然道果笑逐颜开,轻唤了声,“南爷爷。”
南枯辽露出温和笑容,观棋不语,示意浩然道果安心下棋。
顾叶棠没抬头,皱眉紧盯棋局,执白子于空中久久不落下,过了片刻,收回手正色道:“徒儿,想吃糖葫芦吗?”
浩然道果心性至纯,两眼放光,脆生生道:“想。”
顾叶棠正襟端坐,舒展眉头道:“一串糖葫芦,为师悔一棋。”
浩然道果迫于糖葫芦的诱惑,眨了眨大眼睛,掰着手指头数道:“已经欠我十串糖葫芦了,算上以前的,总共八十六串糖葫芦,可不许赖皮。”
顾叶棠嘴角一抽,点头道:“为师从不耍赖皮。”
浩然道果被骗多次,怎会轻信顾先生的一面之词,伸出小手指道:“儒圣一脉,不骗儒圣一脉。”
顾叶棠看了眼棋局,一咬牙,和浩然道果勾了勾手指,分开道:“儒圣一脉,不骗儒圣一脉。”
浩然道果眉开眼笑,拿回先前落下的黑子。
南枯辽哑然失笑。
顾叶棠眸泛精光,嘴角勾勒出一抹弧度,温婉尔雅的中年儒士,此刻竟有些小人得志的趾高气昂,迫不及待的执白子落下,落子意气风发,残局做活,实乃得意事,自夸道:“这一子,当真玄妙,登峰造极。”
南枯辽竖起大拇指,暗叹顾叶棠不愧为苦海镇第一狠人,连自己都骗。
浩然道果扁了扁嘴,果断抓黑子落下,才做活的棋局瞬间四面楚歌,杀机四伏,十死无生,显然死局。
顾叶棠眼睛一瞪,脸色涨红,很快恢复如初,嬉笑捡起黑子,“容为师,再悔一棋。”
浩然道果无奈道:“十一串糖葫芦了。”
顾叶棠点头称是。
南枯辽在一旁看的直摇头。
棋局久战不止,顾叶棠总共悔棋十八颗,杀了个七进七出,此间当真凶险万分,以摧枯拉朽的神来之笔与浩然道果平分秋色。
妙不可言。
怪不得自诩是天下第二,毕竟天非最大,地非最小,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顾叶棠大手一挥,微笑道:“徒儿无需气馁,棋艺之道,唯手熟尔。”
浩然道果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会,向着南枯辽亲昵笑了笑,便朝着他睡觉的屋子跑去,枕头底下有一本小册子,上面记录着顾先生欠下糖葫芦的数量。
因为顾先生第二天早上起来会忘记。
所以留下后手,顾先生便难以抵赖。
他枕头底下的小册子有三本之巨,足以可见顾先生日积月累的罪行。
顾叶棠看了眼南枯辽身后的木匣子,鼓动书生长衫把棋盘棋子收入袖内,在桌上摆出一套整齐茶具,微笑道:“想明白了,把自己的坟给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