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煮茶论英雄(1 / 2)
洛都共有一八零八座坊市,可谓是千门万户,气势恢宏。
崇安坊有间不起眼的茶肆——九难居。
《茶经》有云,凡茶有九难,一曰造,二曰别,三曰器,四曰火,五曰水,六曰炙,七曰末,八曰煮,九曰饮,《茶经》不讲茶道,但讲究品茶要合乎茶道,入茶之道,自当求精美之茶,自然要从九难入手。
九难居二楼临窗有一张古朴茶台,分坐在茶台左右的是两位耄耋老者,还有一白衣童子在旁侍奉。
皓首银须的道袍老者为对面老者徐徐倒下一杯茶,抬手示意道。
“刘兄,趁热尝尝这盏茶,贫道知道你老兄是位品茗大家,还望不吝赐教,指点一二,虽说这茶不是什么一两芽一两金的名贵之物,却是地道的浮云岭明前茶,这是贫道师兄浮云道人亲手炒制的,可是我厚着脸皮才勉强讨来的三两茶叶,今日若不是你来,平日里连我自己都不舍得喝,也就留着闻闻味而已。”
与钦天监监正郭巨源相向而坐的正是兴安镇的刘柯山,此时听到郭巨源的一席话,他端起茶盏来轻啜一口,微眯起双睛,茶汤绕舌三周,然后,微微一笑。
“果然是好茶。”他又喝了一口,悠悠道:“难怪令师兄不肯多给,这茶中三味,果然还得是修仙求真之人才深谙其道啊。”
这时,正在一旁烧炭煮水的巫鹊歪着小脑袋,他有些不解,于是,眨着乌黑的眼睛问道。
“前辈,什么是茶中三味?”
刘柯山看了他一眼,赞许地微微颔首,捋了捋及胸的银须道。
“问得好,难怪你师父会如此器重你,果然是个敏而好学的可造之材,这第一味,便是柴米油盐酱醋茶中的烟火气,虽说这茶居于末位,但并不是说它是可有可无的,恰恰相反,茶反而是极为重要的,万千百姓只有在衣食无忧的时候,才会生出品茗休闲之心来,倘若众生皆为饥寒交迫,衣食无着的境遇下,他们能活下去就已然是大不易了,又怎么会有喝茶的闲心呢?”
巫鹊眨着眼睛,不由陷入一阵深思。
他出身于官宦之家,自幼便过着锦衣玉食,衣食无忧的日子,平日里所接触的无非是诗词棋琴,偶尔在书中读到一两句,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的诗句,至多有些何不食肉糜的疑惑,感触并不深,直到前几日跟着墨北风去了一趟墨府,在那里听到竹鹤松老先生的一番民间倾诉,这才感慨良多。
如今又听到刘前辈的另种解读,不由感到颇为新奇,多了一番新的感悟。
刘柯山见他若有所思,眼中不由流露出一抹笑意,又淡然道。
“这茶中的第二味,便是琴棋书画诗酒茶,自古至今,文人雅士大多讲究修身养性,西窗书房中沏上一杯清茶,山堂夜坐,汲泉煮茗,至水火相交,汤沸声如听松涛,倾泻入杯,此间幽趣雅情,则妙不可尽言,恰如今日,我与你师父故友重逢,寒夜客来茶当酒,竹炉汤沸火初红,寒夜煮茗,知己故交围炉清谈,不在乎有酒没酒,清茶当酒,而能自得其乐,不也是人生的一大快事吗?”
郭巨源听后先是一怔,抚须干笑道。
“刘兄不愧是诗书大家,不但学识渊博,文采更是斐然,说出来的话就是中听,就连骂人都不带半个脏字的,实在是令贫道佩服之至啊,不过,方才刘兄这番话,我怎么听起来这么刺耳呢,今日请刘兄来九难居喝茶论道,不是贫道小气,舍不得拿出几两银子来,请你去青楼勾栏听曲宴饮,实在是……贫道有难言之隐呐!”
刘柯山与巫鹊一听这话,不由一起看向郭巨源,皆是一脸的好奇,与此同时,还有几分难掩的……小兴奋。
郭巨源老脸一红,知道他们对自己的话有所误解,咳嗽两声,解释道。
“这一来呢,贫道乃是方外人士,咳咳……虽说如今早已还了俗,成了家,可是,这不还兼着钦天监这重身份嘛,让贫道去那种地方,实在是……容易遭人非议,二来呢,黄金白银那种俗物,贫道历来是视之为粪土的,咳咳……事已至此,我也不怕你们笑话啦,家中的所有钱财皆为贱内把持,她持家甚严,贫道身上除了这两袖清风,真的是一尘不染呐!”
话音未落,一老一少早已忍俊不禁,不由哈哈大笑了起来,巫鹊更是笑得在地上打跌。
郭巨源坐在那里,面皮青紫,则是一脸的尴尬,端起茶盏来猛喝一口茶水,不想刚沏的热茶,茶水滚烫,又不好意思声张,只得咬着牙咽了下去。
笑了半晌,巫鹊这才揉着肚子坐回到凳子上,慨然道。
“今日难得遇到刘老前辈远道而来,更难得听到如此一番胜读十年书的教诲,令晚辈受益匪浅,老前辈又是师父多年的知己故交,我做弟子的,身无所长,不过多少还是有几文闲钱罢了,今日去青楼勾栏宴饮的银两我掏啦。”
郭巨源一听这话,不禁激动得嘴角微颤,眼角泛起一片晶莹,不过,因为刚才嘴里烫出几个水泡的缘故,满肚子的肺腑之言,此时愣是一个字都说不说来。
刘柯山看了郭巨源一眼,笑道。
“郭兄,好福气呀,能收到如此贴心的弟子,又当为人生一大快事呀。”
郭巨源频频颔首,眼角潮润,仍是半句话也说不出。
刘柯山又看向了巫鹊,对他颔首笑道。
“小子,不错,既然替你师父掏银子请我饮酒,这酒我得喝,那我也继续跟你说一下这茶中的第三味,此乃禅道之味,不过,禅道所悟皆为小我,不过是些趋利避害的人心罢了,未免有些小家子气,古人云,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此言颇有深意,你虽年幼,却能参合阴阳之道,观日月之变,更应放眼全局,能看懂这天下大势。”
说着,他一指正在洛都街头打斗的墨北风,问道。
“你看那年轻人如何?”
巫鹊缓步走到窗口处,静静看了一会,说道。
“不瞒前辈说,我与他曾有过一面之交,也算得上是不打不相识了,不过,晚辈对他却是有种一见如故的好感,以我看,与他对战的那位,无论是修为,还是招数,都远不及他,但他为何故意示弱,甚至是不惜自伤身体呢,晚辈实在是有些看不透他这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还望前辈不吝赐教。”
刘柯山默然颔首,捻须而笑。
“那小子说起来,与老夫是同乡,他自幼便进山跟着一位老禅师修行,别看他年纪不大,修为却颇深,而且,据我所知,他这次来到洛都,原本是为了解他父母幽囚困厄的,不想,却让他无心插柳柳成荫了,听说当今陛下格外看重他,不但在洛都赏了他一所大宅,还封他为古浪县子,给了他八百亩土地,若无缚龙手段,他又何来这滔天富贵?”
巫鹊连连点头,看向墨北风的目光愈发复杂了。
刘柯山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