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顾雨峥(1 / 2)
楼颖和顾雨峥的母子关系开始变得和缓。
虽然面面相对的绝大部分时间还是彼此沉默, 无话可聊,但能感受到气氛稍稍活络,客厅里游离的空气比从前轻盈几分。
楼颖原本很少碰电子设备, 最近受“大师”指点,每天看一些所谓修身养心的自制课程,顾雨峥趁楼颖睡了,偷偷拿来楼颖的手机, 把文件传到自己这里,再把记录删除。
楼颖还下载了手机银行app,转账时却被每日限额困住。
她询问儿子懂不懂操作。
顾雨峥吃完饭,到水池刷碗,垂着眼, 语气尽量放平, 好似若无其事:“我也不清楚,我一会儿要去超市买东西,刚好路过银行,银行卡和身份证给我吧。”
楼颖将信将疑地看着他。
顾雨峥把手上泡沫冲掉, 又去倒水,把水杯和药一起塞进楼颖手里,没看她:“不放心的话,可以明天自己去。不过不知道等你转账的人急不急。”
楼颖纠结了几分钟, 最后还是妥协。
顾雨峥去了银行, 又去了超市,买了几样楼颖平时爱吃的水果回来。
晚上躺在客厅的小沙发上看历年真题卷。他的个人习惯,为了节省时间,能用脑便不动笔,挨道题扫过去, 把解题思路理清楚即可。
已经不早了,怕门缝会透光,打扰到楼颖睡觉,便把客厅顶灯关掉,只留一盏台灯。谁知楼颖按开了墙上所有开关,把客厅照得亮亮堂堂。
“别看坏了眼睛。”她说。
她不知道的是,顾雨峥前不久刚检查过视力。这些小事他早已习惯独自处理,发觉自己眼睛不舒服,便趁周末一个人去了学校门口眼镜店验光,万幸,不是近视,只是用眼过度,太疲劳了。
高三,哪有不劳累的呢?
站在年级榜前排的这些人更加没有任何松懈的权利,大家都经历过无数场熬夜,题海里缺氧自虐似的扑腾,无人能幸免。
且一人上战场,全家都要跟着操劳,家有高三生,这一年,家里所有人就要围着孩子转,好像是某种约定俗成。
楼颖今晚没有按时睡觉。
她转身去厨房,忙碌了半晌,端出透明玻璃壶,里面煮的是雪梨水,放在了顾雨峥伸手能够到的地方。没有说话,却胜过千言,荣城太干燥,入秋了,天又冷,她记得去年冬天顾雨峥咳嗽不停。
肩架平直的男孩肘撑膝盖坐在沙发边,捧着玻璃杯,心里忽然乱得难受,他深呼吸很久,轻声开口:“妈,我想去北京。”
“随你,我不干涉。”
“那你呢?”顾雨峥抬起头。
他想要去北京,他要去全国最高的学府。
但他不能把楼颖一个人留下。
“我会去北京读大学,我打算学计算机,因为考虑了就业前景,我查了最近三年的分数线和企业校招名录......”
顾雨峥一点点给楼颖讲自己对未来的规划,这都是自己的摸索,或许稚嫩,但已经是18岁的他能想到的全部了。
当然,他也把妈妈考虑在内:“......北京的医疗资源也更好,方便你平时的复查就诊。”
顾雨峥不抱怨,无论如何,他要推着妈妈向前。
她困在原地太久了。
岁月和心态都是磨人的东西,日子无知无觉地一天天过,就如车轮滚辙一样反反复复地碾,在眼角留下愈发深邃的纹路。孩子长大了,当妈的便已不再年轻。
顾雨峥也是借着苍白的灯,才发现原来楼颖眼角的皱纹已经那样明显。
况且以她现在的身体和精神状况.....顾雨峥总是莫名心慌,他总担心妈妈会受人挑唆蛊惑,做什么傻事。
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到不管不顾,一个人逃出生天。
楼颖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她只是静静看了顾雨峥一会儿,留下一句“好好考试”,转身回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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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入高三教学楼后,火箭班的教室被安排在顶层。
安静,宽敞,却有种隔绝于世的孤独。
学年主任给各班班长下了任务,负责统计班里每个同学理想院校和座右铭,说是要打印成大红榜,贴在走廊,起到激励作用。
鸡汤已经喝得够多了,班里绝大部分人都觉得这没什么效果,毕竟他们平时连教室都很少出,不吃这一套,交上去的一大半都是空白。
顾雨峥的也是空白。
但他在红榜张贴出来的第一时间奔向十二班,在十二班门口的红榜上找到了夏蔚的名字,看到她的理想院校也在北京时,竟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他在那张榜前驻足了很久。
把任何一个人或事当成精神支柱都是愚蠢的行为,就如同楼颖对那“大师”的盲目崇拜。顾雨峥深知这不对,却还是忍不住将夏蔚放在自己的未来规划中。
好像具有趋光性的植物,总是本能地朝向太阳。
又或者是漫漫长夜里孤独的守夜人,手中唯有那么一盏煤油灯,那是宝贵的光亮,便必须双手拢起,小心翼翼地珍藏。
这段日子,他又陆陆续续碰到过夏蔚几次。
最近一次,是在晚自习结束的网球场。
他仍然保持着每晚去打球释压的习惯,偶尔会遇到一些“来访者”——有的是偶然闲逛散步到此处;有的是在操场跑步看到这边竟然还有球场,所以来“探索”;还有找僻静处说悄悄话的小情侣,在这里躲避学年主任和巡逻老师。
夏蔚好像格外中意体育馆外墙拐角的那个位置。
那是个死角,更安静,她抱着膝盖隐匿在暗影里,不仔细瞧根本看不出那里还有个人。
顾雨峥也是因为一次球滚远,他去捡回,这才刚巧注意到。
不过夏蔚好像没有看见他。
她正背靠墙壁,望天发呆。顾雨峥本能跟着抬头,目光逡巡,除了一整面漆黑天幕,只有一颗孤零零的月亮挂在那。
夏蔚应该也会有碰到某些事情想不开的时候,否则她不会躲在无人的地方看月亮,还看得那么出神。顾雨峥没有“少女情怀总是诗”这样的猜想,他能想到的只有“月明人倚楼”的忧愁。
他很想暂停,走过去,说些什么给她一些安慰,可他既没有立场,也没有理由,甚至连她为什么忧愁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