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翻盘(1 / 2)
林歆被问得哑然,所以忽略了蓝齐漠然的神情里把欣喜若狂压了个仔细。而她没管林歆的反应,只挪开了视线,投向狭小铁窗外泄进来的光缕,眯起眼睛像在回忆往事。
她酝酿了一刻,然后轻轻开口,语调悠远绵长:“你可记得,画舫夜你捡到荷包,选择第一时间冒雨来找我。那雨下得好大啊,我们都湿透了,一个比一个狼狈。”
她没去看林歆的神情,竟自顾自笑了出来:“被人算计得猝不及防,害得我衣服都来不及换个干的就拉着药材赶回来见你,以为被你拿着我的把柄就要死定了。可你只是把我抵在墙上脱衣验伤,失魂落魄、无功而返,可那喘息的温度连我都以为你起烧了——对了,你当时说,你是来做什么的?”
她转回目光,看见林歆紧抿的薄唇,笑意更深。
“即便你早就怀疑深种,也从未真正动手搜过那把绣春刀,以便置我于死地。相反,你竟还任劳任怨替我查了青画通敌、查了柳德青的死因、查了林戟业的毒酒。之后我洗脱画舫嫌疑,你立刻过来告知于我,多此一举,你敢说其中没有一丁点私心?”
此时的蓝齐神情松弛、语带讽刺,眉眼间充满了稳操胜券的悠闲,像极了一只妖艳的蜘蛛精,吐着丝把浑身僵硬的林歆层层缠进了名为情欲的网里。
“你说我是云墨阁人,你说云墨阁人该死,那心甘情愿为我办了这好些事的林大人现在还跟我费什么口舌?可是打算先杀了我再自尽殉情?好说,打声招呼,黄泉路上我等你啊。”
她释放了全身的挑衅,根根扎进林歆的心窝。
“你住口!”林歆终于缓过惊惶,捡回自己的神志,一声暴喝后再度举起手里的尖刀,眼看就要劈开空气。
但蓝齐仿佛没看见他的攻势,继续拖着调子娓娓道来:“那日我被围攻,你及时赶来医馆解围,便算是还了我救你的那一命。呵,好一个两不相欠。那药上得比我自己还温柔,我都有些留恋了。这回我受刑的伤口敢说不是你派医者来给我清理的?我是怕死,可我怎么觉得你也很怕我死呢?”
她说得口干舌燥,停下来舔了舔嘴唇,突然又笑得好开心:“同知大人呐,你知不知道,你刚才就要取我性命的那一刀犹豫了那么久,可还是抖得不像话啊。”
言语无锋,局势瞬息扭转。
蓝齐彻底占据了上风,桃花眼里的潋滟直透过林歆的眼波看进他的心里去,看得他那巧舌如簧全都哑了火,看得他的理直气壮溃不成军。
她每字每句都说得那么轻描淡写,就像林歆此刻怀里正揣着的那几根从她手里缴获的银针一般,轻如鸿毛却根根致命。
林歆不想听,可他的神思忍不住随着她的话语陷入一场又一场过往的缱绻梦境。有一些被他刻意忽略的情感似是而非地挠着他的心绪,让他难以自制地恍惚和迟疑。
那顿在半空的刀子在微微颤抖,眼看就要握不住了。
可蓝齐还在不依不饶:“上药时看我脱衣还会脸红,今日倒是挑了个敞亮。你瞧见了,我身上的每一道伤都是拜你所赐。好好欣赏你的战利品吧,你是不是很想趁我现在反抗不能,再往我的脸上刻一个‘林’字——就像你那把宝贝绣春刀一样?”
“还有眼下。你的审问姗姗来迟,我以为你是恨我折磨我,或是在花时间搜集击垮我的证据。可是你空着手来,在这里拿着刀子百般威胁我、试探我,却就是割不开我的喉咙,还一口一个地念着舍得。你的口供呢?物证呢?决心呢?狠辣呢?你抓我就是为了跟我玩过家家,揣着颗莫须有的良心,想在我面前比划你的公正和清白?”
蓝齐昂首,卸下了先前的一切绝望,用揶揄的眼神调戏着眼前人。
“——你摸摸你的心吧,我都听见了,它跳得好快啊。”她咬着尾音,撩起放荡春意。
林歆颤动着嘴唇答不出话来,竟被激得红了眼眶,看着像是羞愤至极。
他不能接受三言两语就受制于人的软弱的自己。他觉得自己应该反抗,便喘着粗气,重新把刀子抵在蓝齐的咽喉。
蓝齐不慌不忙地笑了,垂下目光瞧着刀刃。林歆的反应慢着半拍,不由自主地也跟着看过去。
那是刀子在抖,还是他的手在抖?
这感觉是如此陌生,神思恍惚,脚下绵软,脸颊滚烫,心口一阵一阵地发慌。他甩了甩脑袋,觉得自己生了病。
他察觉不对,立即烫手般地撤回尖刀,连退三步,回过身不再直视蓝齐。在片刻间,他深呼吸了几个来回,强硬地说服自己那是蓝齐蛊惑人心的谎言,而不是他内心深处的真实情感。
待他平复好心情再转过身,蓝齐那一身的褴褛竟突然变成了致命诱惑,猝不及防撞进他的心绪。他先前的视而不见顷刻间失了效用,不管往哪看都惹得他面红耳赤。
他无法回避,最终还是把视线禁锢在了蓝齐的眼眸。
“……一派胡言。”他喘气,声音发着颤。
刀刃翻转抵着他的指尖,疼痛迫使他强行镇静道:“你大可以继续污蔑我,我不在乎。你仅剩的那些手段尽管使出来吧,我向你保证,没有一样可以帮你摆脱眼下的处境。”
“的确,杀了你,我自可以爬得更高些。但留着你折磨你,获取我想要的信息,才是铲除云墨阁的最优途径。信不信由你,我从未对你心软过,你最好死了挑逗我的这条心,多想想怎么如实交代我想要的东西。”
林歆顽强地戴回冷若冰霜的面具,可这一口气更像是在说服他自己。
蓝齐没说话,就坦然地望着他,似笑非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