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蜜糖(1 / 2)
遍历惊心动魄后得以回归医馆的后堂,蓝齐终于睡了个安心的好觉。这一觉从前一日戌时直睡到了今日辰时,终于缓过了连日来的疲惫。
她朦胧睁眼,享受着暖阳隔着窗棂的探视,用手指胡乱感受了一下身上的刑伤,感觉除了疼痛和虚弱之外并没有更坏的消息。于是她小幅度伸了个抻不到伤口的懒腰,然后揉着眼睛缓缓坐起了身。
“我饿……”她打着哈欠刚嚷了两个字,后堂的门就被推开了。随即她讶异地瞪大眼睛,发现进来的居然是高木流而非燕飞。
老高冻着脸,把药碗往她面前一送,干巴巴道:“燕飞说,先喝药,再吃饭。”
蓝齐盯着手里这棕褐色液体,无助地咽了下口水。
顶着高木流这张脸,说这是毒药她都信。
“……他人呢?”她突然无比怀念起燕飞的温柔来。
“回主子,‘应龙’说他没脸在你跟前待着,便跟我换了差事,直到你消气为止。如果主子问的是他此刻具体在哪,”高木流抬头侧耳听了听,补充道,“那我听着他大约正趴在房顶东南角偷听我们的谈话。”
蓝齐瘫着脸,凉凉地看着面前这个呆子。她听得清楚,随着高木流的话音落下,头顶的东南方向被人在慌乱中踢掉了一片瓦片。
“……当我没问。”她一仰头干了这碗药,也不闹着要吃酱肘子了。
她放下药碗抹了抹嘴,突然想起什么,皱眉道:“哦对了,我的扇子和银针都……”
“‘应龙’已经备好了。”高木流话接得倒快。
他转身去了前堂,再回来时托盘上的空碗已经换成了一盘子兵器。琳琅满目的物件里不仅包括崭新的骨扇和银针,还摆着蓝齐不常用的袖箭、飞镖,甚至还有一把看着刚开刃的匕首,立即吸引了蓝齐的注意。
蓝齐盯着那匕首,微微挑了眉。她只扫一眼就知道,这是助她练习近身搏斗最趁手的兵器。
她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燕飞太了解她了。
她想学近身搏斗的念头不过从医馆围攻后才开始产生,那时她意识到了类似的危险恐怕会在未来一段日子常伴她身边,所以需要在原有的暗器技能之上练一门保命的杀招。但她不想过早锋芒毕露,而且多少对云绎子有些轻敌,所以只在心里盘算着,没跟任何人提起过。
直到在月华阁惨败于林歆和他的锦衣卫,她才猛然醒悟,留给她提升的时间不多了。因此昨日她一料理完出狱前后的麻烦,就直截了当地拜了最擅近身的高木流为师,并不忌讳谁是谁的下属、谁是谁的主子。
可眼前这精心锻造的匕首明晃晃地显示着,燕飞比她更懂她的弱点,也比她自己更惜她的性命。
蓝齐沉默了一会儿,先把用惯了的暗器塞进怀里,最后才轻轻捡起了那把匕首。她沉着眸子翻来覆去地捏在手里把玩了几圈,不动声色地瞄了一眼东南角的天花板,用不大不小的音量道了一声:“多谢。”
如果没有以“烛阴”为名的鸿门宴在中间横插一杠子,此时该是燕飞揣着藏不住的关心和得意,双手奉上他为她量身打造的新武器,然后略带腼腆地摸摸鼻子,应下教她防身功夫的差事,谨慎又欣喜。
只是没有如果。
蓝齐吸了口气,随即恢复成平日里那股随意的调调,吩咐高木流道:“那便让医馆这几日闭门谢客吧。反正你既不会抓药也不会记账,顶多守着看我养伤。另外……”
她的话音突然被窗外一阵喧哗盖住了。
她闭上嘴,烦躁地回头,看见燕飞不知何时落下房顶,背对着她冷声质问一个被他故意挡住的身影道:“你来做什么?”
那人不答,闪身想避过燕飞,却被燕飞预判了动作,利落地拦了下来。
蓝齐拧起了眉头。她看见燕飞回手拎了个扫帚。
“是谁?”她高声打断外面一触即发的交手。
“我。”
这不是燕飞的声音。蓝齐的眸子骤然沉了下去。
她转过身,直直看向窗外。
林歆就这样坦然地对上了她的视线,捉到后便不放开了。那平静的笑意攀着无形的钩子送进了蓝齐的眸子里,撞上了一座冰山。
“还活着?”他权当没读出蓝齐的嫌恶,径直绕过了燕飞,一跃而起翻进了后堂,站在她的床前拍了拍衣袖沾的灰。
“托你的福。”蓝齐冷冷地看着林歆毫不见外的一连串动作,捏紧了藏在被子里的新扇子。
高木流早在外面来人时就退出后堂藏了起来,而站在窗外的燕飞阴沉着脸转向屋内,散发出周身的敌意。
但他主子却头也不回地抬了一下手。燕飞只得捏了捏拳头,一闪身又飞上了屋顶,替她守着四周的可疑。
后堂留给了这对冤家,一切能说不能说的对话都没了顾忌,也没了距离。
“有何贵干?”蓝齐先开了口,一改往日的随意,惜字如金。
林歆却没有说话,朝她伸出了左手。
蓝齐根本没有挪动视线,冻着声音问:“怎么个意思?”
只见林歆无奈地叹了口气,带着重音一字一顿道:“我的手,划伤了,来包扎。”
蓝齐的眸光终于闪动了一下。
她的瞳仁略微下移,果然瞥见了一道血口,看着还挺深。
她垂眸盯了半晌,缓缓道:“太医署是死光了?”
“我没去,不知道。”林歆定定地看着她,认真答道,“但至少你活着,而我刚好带了诊金二十文。”
他的话还没说完,蓝齐一把掀开了被子,光脚踩上地板上,起身顶在了林歆的眼皮底下。
她咬着牙打断道:“耍我上瘾是吧?”
她的额头快要撞到林歆的下巴了,就这样抬头逼视着林歆,黑沉沉的瞳孔像是只盯着腐肉的乌鸦。
但林歆没看见她的眼神,只专心打量着她捂着腹部伤口的手,看不出来在想些什么。
过了片刻,他回过神,答非所问道:“打烊了?行,那我改天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