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三人行(1 / 2)
西哈德·冯·施比岑贝格轻揉太阳穴,拨开随意散乱在额前的发丝,打了个哈欠,继续看文件。
施比岑贝格厅长热爱他的工作,也为自己科隆警察厅厅长的身份而骄傲。
作为一个尽职尽责的厅长,哪怕深夜出来寻欢作乐,他都不忘带上文件,做到工作生活两不误。
等把手上这摞资料看完,他要先去宽敞的卧室放松放松,然后再回来干活,通宵到天明,小憩两小时,继续工作。
有时候他不禁觉得,选择来到科隆是个错误的选择。
升职、加薪、成为皇帝册封的贵族,有资格被称为西哈德·冯·施比岑贝格男爵。这一切看起来荣耀缠身,可事实上,科隆的政治环境恶劣,难出政绩,琐事繁多,也就他这种原本是平民的人,愿意为了贵族头衔、为了姓氏前的“von”来到这儿。
说来可笑,在科隆,一个警察厅厅长竟然无法下令调查一批走私黄金。
只能偷偷摸摸,通过妻子情人的弟弟来暗中调查。
他扫视了一圈这个装修时特意为他留出的办公间,还有雨幕中的窗户,感到胸口发紧,仿佛心脏被上了层套子。
恍惚间,他好像瞧见有黑影从楼下一闪而过。
大雨天能有什么呢?不过是乱窜的野猫野狗,或者找地方躲雨的流浪汉。
轰——
雷声大作。
他讨厌科隆最近的气候,下雨就算了,沙沙雨声能缓解焦虑与烦躁,可一打雷,那股惬意会消失殆尽,让正处理公务的他,止不住皱眉。
接近年末,他本就要事缠身,宴会邀请、年末总结、来年预算等事务压得他连轴转,结果“二十三”那边还闹出个大事件,把墙花炸了。
市长、各路贵族、报社老板都出面施压与劝诫,要求他草草结案,随便找个理由应付过去。
这就算了,关键在于,墙花酒馆坍塌后,那个“雅各布·巴斯恩”大概率也死了。
同时,原定于跨年夜的宴会竟然突然取消,提前到十一月末。
如此紧凑的时间,他不可能再找到一个合适的人选接近佐默侯爵。
“看完这页就去放松一下吧。”
厅长拔掉玻璃瓶的白蜡塞,给自己倒了些葡萄酒,抿了一小口,然后朝后一仰,靠在椅子上,手在木椅扶手上摊开,仿佛在等着别人伺候他似的。
他盯着天花板,露出自嘲的的笑。
“废物,真是废物啊……一群废物,我也是。唉。”
现在,他对调查出走私黄金的真相不抱太大期望了。
即便知道这案子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清楚黄金是在掩盖其他事情,他也没办法下令调查,一旦下令,会有人想出各种办法搞臭他的名声,甚至暗杀。
此前他还不觉得科隆大教堂的那群掌权者们能这么疯,但墙花之夜一发生,再没什么不可能的了。
世界每天都充斥着荒诞可笑的奇事。
就像五百年前,不会有人想到,神圣意志帝国皇帝的继任仪式中,取消了教皇加冕的环节。
一切皆有可能。
“罢了,先休息一会儿吧,”厅长合上文件,连连摇头,“人总得在苦闷的生活中放松一下。”
他喝了口葡萄酒,起身活动筋骨,为接下来的活动做准备。
临进入卧室前,厅长环顾一圈客厅,欣赏起亲自指明风格的装潢。
一面墙上挂满武器。有圆盾、交叉的长戟、标枪、长钩刀、重剑、长柄斧、左轮手枪、燧发枪。另一面墙被巨大的壁炉占据,壁炉上方悬挂着一排斑驳陆离的肖像。
中间有张橡木桌子,上面摆着一只已经生出绿锈的黄铜烛台,烛台上布满结块的硬蜡,给黑暗的屋内稍微增添了一点光亮。
就像老婆的情人的弟弟梅迪瑞克·麦考林一样,厅长也不喜欢煤气灯这种新兴产物。
因此,在出钱买下这栋房子送给妻子的情人前,他特意确定了这里的煤气阀门可以关闭。这样,他来到这的时候,就能关闭危险的煤气阀门,而平时他不在的时候,妻子和妻子的情人仍可以自由使用煤气,互不干扰。
在神圣意志帝国,大家都是这样,干正经事事都很正经。到了私生活上,简直比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的人都要放荡。
这似乎是某种民族特色。
一个哲学家曾说,他们整个民族都是畸形的,是一群在皇权教权的双重压迫下成长出的一批心理变态。
厅长认为这哲学家说得很对。
就像在外人眼里,他是一个对婚姻极为忠贞的男人,憎恨妻子找了情人,恨不得将那情人活剥一层皮。可谁曾想,他喜欢妻子寻找情人,喜欢那种刺激的感觉。
根据他的观察,神圣意志帝国的很多人都喜欢这么做。
忽然,他听到女人的尖叫。
是他妻子的叫声。
他毫不犹豫拿起桌子上的左轮手枪,踹开卧室门,下意识大喊道。
“我不是说了要等我一起吗?臭小子你居然敢先我——”
同时,屋内响起个熟悉的声音:
“他妈的,老子都快死了,哥你居然在这儿昼夜狂欢夜夜享乐!快快快,给我烧点热水,冻死我了!别享乐了!快去啊!看着我干什么,快去啊!哥你愣着干什么!我是你弟弟啊!”
什么情况?
忙了一天的施比岑贝格厅长愣了,一度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原本,这隐蔽私人的房间只会有两个人。
一个是厅长的妻子,一个是厅长妻子的情人。
可现在,随着木门当的一声打在墙上,并从墙面弹回来的间隙中,厅长发现,里面根本就不是两个人,而是五个人。
不,七个人。
一直大吼大叫的那人肩上扛着一个人。身后还藏着个矮小的小男孩。
他们浑身泥泞,看不到皮肤颜色,只有模糊的眼睛和口鼻,仿佛一群面目模糊的幽灵。衣物被泥土浸透,湿漉漉地贴在身上,有的还淌着血,狼狈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