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祝漓,我就是你(1 / 2)
“天意……”她低嗤出声,指尖灵力渐渐弱下。
架满柴火的神台上,那些比恶魔还可怖的人类嘴脸,在叫嚣,在泄愤,在嚎叫——
而他们眼中,更多的,却是贪婪、嫉恨。
“凭什么我儿子都死了,这小兔崽子还活着!”
“断子绝孙,就该大家一起倒霉!”
“管他是不是妖孽祸害,先烧死再说。”
“呜我可怜的儿子……”
“小贱人家里明明已经没粮了,我都进去看三次了,怎么还能活着?”
“都要饿死了,拉个陪葬的也好。”
“既然都没粮食,那就一起死,一起死——”
灾难,似能改变人的本性。
半年前还和蔼可亲的大娘大婶们,如今只恨不得用眼底怒火将小阿九焚成灰烬。
他们关注的问题,仿佛不再是何时能下雨,而是,谁还能活着。
她们要亲手,将原本可以活下去的人,拽下地狱。
“阿娘,娘——”
“求求你们,把孩子还给我,还给我!”
“娘,我怕——”
“刘叔张哥,我给你们磕头了,求你们了,我儿子不是妖孽,不是妖孽!”
“青儿!我的孩子,他不是妖孽!”
妙娘哭着跪在地上,不断地朝所有人磕头,声嘶力竭地解释。
可那些村民,仍旧一脸冷漠的假惺惺安慰:
“妙娘,不是我们心狠,而是大师说了,这次天灾乃是这个孩子带来的,仔细想想也是,自从青豆出生以来,咱们余安乡,是不是年年都在走下坡路?
前几年是洪涝,今年又是旱灾,这足以证明,根源就在这孩子身上。你说咱们乡里这么多人,总不能为了你一家,都不要自己性命了吧!”
“我知道你心疼你儿子,我们不心疼我们儿子吗?我们做到这个份上,难道不是被逼的吗?”
“妙娘啊,你说,你要是早些听我们的话,把它……吃了,好歹孩子还是打哪来回哪去,不至于拖到今天,等会儿可能就剩一把灰和几把骨头了。”
妙娘越听越害怕,情绪越激动,痛哭着爬起身要去救小家伙,“我是孩子娘,你们要烧死孩子,就把我也一起烧死!”
旁边村民赶紧阻拦:“快,不许她靠近神台耽搁仪式!”
立即便有无数男性村民涌上去,挡住妙娘的路,强行拽着妙娘的胳膊将妙娘拖了回来,扔在地上。
更有人厚颜无耻的光明长大耍流氓:“妙娘啊,你有什么可舍不得的,不就是个孩子吗,听话,只要我们成功渡过这一劫,以后大不了哥和你一起生,你要几个孩子,哥都给你!”
“呸!你们这些不要脸的混账!把孩子还给我,还给我——”妙娘伏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
被绑在神台上的小家伙见状也担心地嚎啕哭出声:“娘,你们不许动我娘!”
“呵,一个未婚生子的女人,还和我们讲脸面?”
男人蹲下身,抬手拍了拍妙娘哭花的俏脸,羞辱道:
“谁知道你以前是干什么行当的,我愿意要你,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你还骂上了,你有什么可高贵的,不过就是个与人私通的贱蹄子罢了,你的那点底细,村里谁不知道。”
“你!”
妙娘愤怒得刚要反抗,就被身边的姑娘握住了手腕。
“阿姐,起来。”她冷声说道。
“阿漓……”
“呦,小表妹也来了,你放心,以后我心疼你姐姐的时候,一定也捎带着心疼心疼你……哎呦!”
男人轻佻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她一巴掌扇飞了一颗大牙。
“你、你手劲真大!”那农家汉子捂着迅速肿起来的脸疼得嗷嗷叫。
妙娘被她从地上拎起来。
“阿漓,救救青儿,救救我的孩子。”妙娘抓住她的手腕苦苦哀求。
前排的村民们不敢再拖下去,唯恐中途真生了变故,赶紧催促:“点火,快点火!”
她撒开妙娘的手,大步往神台走去。
企图拦她的村民都被她身上的强大灵力挡撞了出去,行走间,她身上的粗布旧衣已化成了来时的蹁跹白裙……
“妖、妖物啊!”
“妖怪,这是妖怪!”
她走上神台,模样已然变回了往日尊贵清冷,墨发高挽,簪花戴银,面容冷丽的大祭司打扮。
抬手,掌心迅速凝出一枚镶金玉牌。
“灵潭宫办案,速速退下!”
神台下的众人闻言瞬间慌了:
“灵潭宫、是祭司!”
“她竟然是灵潭宫的人!”
“既是灵潭宫的人,为何不早点表明身份,害我们白受这半年罪!”
“就是,灵潭宫的人不应该以普渡苍生为己任么,灵潭宫不是朝廷的祭司阁么!灵潭宫的人,不该为我们百姓死而后已么。”
听着台下那些嘈杂言论,她只觉得可笑,翻手收下令牌,凝声呵斥:
“此地天灾,确是神罚,只不过,原因并不在一个孩子身上。
你们阖县以宰杀牛羊为营生,为一己之私,挖断河渠,断了附近六个县的水源,令附近六县用水困难,年年庄稼颗粒无收,累死无数年迈农民。
你们县内不敬神明,罔顾人伦,你们的县令与儿媳通奸,任由儿媳的弟弟在隔壁县为非作歹,烧杀抢虐,头一月未下雨,隔壁欣荣乡前去拜祭龙王,结果砸了龙王的神像。
再隔壁的东乡,专门拐骗外乡无辜少女,押在本乡,逼迫她们为自己生儿育女,将女子,当做牲畜养,更有易女而传宗接代之人神共愤之恶举!
上苍降大旱于此地,是要给你们一个教训,不曾想,你们竟然会食亲子,如今上苍震怒,降旱三年,尔等就算把这孩子祭天,也不能换来一滴雨,反而会徒增罪孽,烧死他,余安乡,则再无雨水。
你们都得活活渴死饿死!”
村民们惊慌失措面面相觑:“怎么会这样……”
“是啊,竟然是天罚!”
“那我们岂不是……都要渴死在这里。”
“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吗?什么天罚……除非她能让老天爷下雨,不然,我们就拿这孩子祭天!”
“对,口说无凭,除非,你有本事给我们下雨。”
“我们拿他祭天本就是为了祈雨,如果你能让老天爷下雨,我们就放过这个孩子,要是不能,我们就只能先拿这孩子探探路了!”
她似是早就料到这些村民不会轻易善罢甘休,抬手施法,银色灵力在指尖缠绕萦飞,不多时,银光便被她送入了晴空万里的天幕——
也便是半盏茶的功夫,余安乡头顶便聚起了浓密的乌云,豆大的雨水说下就下……
“下雨了,下雨了,终于下雨了!”
“快回家找容器储水!”
“有救了,我们有救了!”
村民们又惊又喜地散开后,她施法将绑在小家伙身上的麻绳切断,接住了掉下来的小家伙。
“姐姐……”小家伙受了惊吓,脸色苍白如纸。
她伸手抹去小家伙脸上的雨水,莞尔一笑:“我说过,我会保护你。”
妙娘也跌跌撞撞爬上了神台,看着被她拥进怀里的小家伙,捂嘴呜咽哭出声:“青儿,阿漓……”
她逆天而行,私自施法降雨,终究还是受了天谴。
当晚,她便跪在雨地里,生生挨了八十一道天雷劈身。
她承受不住吐血摔倒在雨地里时,是小家伙拉着妙娘找了过去。
小家伙将她从雨地里扶起来,抱进怀里,颤抖着含泪祈求:“姐姐,你别死,别有事……”
妙娘抹着眼泪愧疚道:“青儿,都是我们连累了你姐姐……”
后来,妙娘用架车将她拉回家,架了火,给她换了干衣裳,简单处理了伤口。
妙娘本以为她还能在家多留一阵,做了许多好吃的给她补身体。
却没料,她刚醒,灵潭宫的人就找了过来。
“师尊,不能再拖了,陛下动怒了!”
“师尊,马车就在村口,请师尊移驾。”
她走时,妙娘牵着小阿九送她至村口。
她们甚至,没能好好道个别。
“姐姐……”小家伙最后抱了下她,眼眶红红的,“还回来吗?”
她淡淡一笑:“有缘,自会相见。”
妙娘掏出一包糖果递给她,满眼皆是不舍:“阿漓,一路顺风。”
她别有深意地摸摸小家伙脑袋:“或许,用不了多久,还会再见呢。”
她的话,终究还是,一语成谶。
回京后,她先应付完狗皇帝,随即根据妙娘给的线索,调查了小阿九的生父。
不久,她查到阿九竟是……皇家血脉,靖王之子。
靖王,在朝廷的处境确实举步维艰,他本是先帝最看重的儿子,文韬武略,满腹诗书,曾是位聪慧且待人和善的温润君子。
但先皇死后,靖王许是为了自保,便成天流连烟花柳巷,和一群只会吃喝嫖赌的纨绔子弟混在一起。
短短七八年,就从当年的京城第一王,变成了满京城风评最差的好色王爷。
有人说他大智若愚,也有人说他是被当年先皇驾崩,留的圣旨上,择选的储君不是他一事刺激到了,所以自暴自弃,索性释放本性了。
可无论是装得也好,还是真疯了,他的目的,都达到了。
狗皇帝目前已经不再将他当做威胁了。
靖王已经有王妃了,算起来,正是小阿九出生那年迎娶过门的。
这个王妃原本是皇帝派去监视他的眼线。
靖王府内不仅有王妃,还有十八个侧妃。
调查清楚靖王府的情况后,她本也在犹豫要不要逼靖王接回妙娘母子……可她又无比清楚,余安乡,妙娘和阿九不能再待了。
靖王身边固然不太平,但至少,暂时没有性命之危。
深思熟虑后,她打算亲自去探探这位靖王的口风。
若靖王还对妙娘有情,她就成人之美。
若靖王早已忘记妙娘,她就另想法子,安顿妙娘母子。
她去找靖王那晚,靖王正在花楼里花天酒地,蒙着眼睛和青楼妓女们玩捉迷藏。
她甫一进门,就听见女孩子们清脆如银铃的笑声,再然后,就是一个浑身酒气的俊逸男人扑到了她身上,将她紧紧抱住。
“让本王猜一猜,是、小牡丹?啧,不像啊,这身上的香味,我没闻过,快告诉本王,是谁又偷偷用了新香料?”
跟在她身后的小徒弟手已经默默按上剑柄了。
本在尽情欢笑的女子们见到她身后的大批祭司,吓得顿时噤若寒蝉,抱团缩在了墙角。
靖王扯掉眼睛上的红布,还蒙在鼓里,抓着她的胳膊推开她,大言不惭:“让本王看看,是哪个小美人。”
目光撞在她那张冷艳的容颜上时,吓得一哆嗦,连连后退,差些一屁股跌倒。
“大祭司!”靖王酒意顿消,立即恭敬向她行礼:“本王不知是大祭司驾到,冒犯大祭司,还请大祭司勿怪。”
她冷着脸走到原本属于靖王的主位上,席地而坐,一副兴师问罪模样:“靖王可真是好潇洒,日日流连欢乐之所,佳人在侧,红袖添香,充耳不闻民间疾苦。”
靖王被她一句话整懵了,赶紧认怂低头:“大祭司……教训得对!不知大祭司今日突然前来,寻小王,是……”
她陡然一掌拍在桌子上,震得桌上酒具哐哐当当一阵燥响:
“靖王可真会揣着明白装糊涂,原先本尊还在好奇,究竟是谁给那些侍卫的胆子,敢调戏我灵潭宫的祭司,今日一见,果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靖王:“啊?”
她佯作盛怒:“你府上的侍卫都敢调戏我宫里的女祭司了,这笔账,本尊自要亲自来同王爷算一算,王爷,算不好,你我明日就只能大殿上见了!”
靖王:“哈?”
她广袖一挥,呵斥道:“都杵在这里看戏么?!滚出去!”
屋里的烟花女子见状赶紧拎起裙子一股脑往门口冲。
女祭司们也退出门外,替她们关上房门。
烛光摇曳下,她拿起桌上一柄荷花团扇,细细观摩扇上彩丝折射出的五线华光。
靖王打量着她的脸色,犹豫片刻,蹑手蹑脚地走到她案前,小心翼翼伸手,把自己酒壶酒盏偷偷顺回去……
倒了一杯酒水,送给她:“祝漓姐……你想和我说什么?整这么大阵仗。”
她蹙眉,缓了缓,伸手接过酒盏:“十多年没搭话,我还以为,你靖王早就视我为你皇兄爪牙了呢。”
靖王无奈点了点自己脑袋:“这里,没坏呢……当年要不是你,父皇刚驾崩那会子,我就已经被皇兄斩草除根了。”
“你皇兄……原本不是这样。”
“哎,生在皇家,不争,没心计,就是最大的错。”
“你不怪我、当年辅佐你皇兄上位?”
靖王大大咧咧摆手:
“想多了姐,我早就和你说过……皇位,不是我想要的。
再说就当年那个形势,也就只有皇兄能压得住了,若你没出手辅佐皇兄镇住朝堂内外,我就会被那些王八蛋当做傀儡扶持上位……
那龙椅,估计屁股都没坐热呢,人就没了。
现在虽然提心吊胆了些,但只要我够荒唐,皇兄就不至于对我起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