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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吾家吾生(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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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警?”

“还是找人去打那个混蛋?”林昂指着自己的胸口发泄着,“你告诉我我能做什么?”

工作日的公园空无一人,情绪爆发过后的状态就如这般寂寥,静到能听到对方胸腔起伏的呼吸声,静到能听到对方心底深处沉甸甸的无力。

“我不知道林昂。”顾扬垂首,目光望着被暴晒过渐凉的大地,“除了我姐我没有家人。”

“我在说大话罢了我根本不知道怎么面对。”顾扬声音中带着令人生寒的落寞,“我甚至不知道什么是家人。”“很可笑吧,对吧?”顾扬抬起了头,潸然一笑,侧目望向远处躲避视线,“我也不会结婚生子。”

“我有想过,很猖狂地狂妄地放肆地想过,即使你愿意跟我在一起。”

“我们也拿不到一张结婚证吧”

“所以我甚至都不会再拥有家人,对吧?”

顾扬的声音颤抖着,他自嘲地道:“可我他妈还是想娶你。”

树摇风响,林昂的呼吸如同停滞了。

“但没办法啊,就是拿到这么一把烂牌。”顾扬红着眼眶笑笑,“可我还是想像家人一样,和你一起去面对些什么,哪怕什么都不做,哪怕就只是这样待在你身旁。”“因为”他像被割裂的嗓音在空气中延伸着。

“因为没办法啊没有一点点办法。”

“因为我爱你这件事竟然不合情,不合理,不合法。”

风响日落,林昂觉得整个世界好似快要灭亡,边际变得浑茫无端,心跳声骤停前,真的一点点办法都没有了吗?

他什么都不要再想了,想不出来结果的徒劳无益的思绪快要让我们无法相爱。

日落昏黄,他谛视着顾扬,踏步上前,肆无忌惮地吻了上去。

嘴唇相离,顾扬惊视着他,听到他说,“就当我是头脑发热吧。”

有多少埋藏于心底的话借一时糊涂说出口,早就想做的事趁头脑发热付出行动。

“既然这样,那就当我是头脑发热,当我是一时冲动,与你在此刻,这一刻,尽情相爱吧。”

瞬时,顾扬扣上了他的头,用力地吻了下去,近乎啃噬,近乎折磨,近乎摧毁,他们以如此亲密又陌生的方式,沉默地爱着,沉默地感受着对方。

黄昏如血,而那躲在角落的人,掩藏可憎面目,手举摄像头,斜笑亢奋地录影拍照。

闪光灯刺亮着,同林白露家小区前拥挤不停的闪光灯一般,记者围堵着郑欲森的车,小区保安着急忙慌地阻拦着,“你们不能往里闯,会影响到别的住户!”

郑欲森鸣了一声笛,脚踩油门冲了进去,周雁辞等了一天的车紧跟其后,门口的识别器报错提示。

“这不是咱们小区的业主吧?”一保安推着记者对同事道。

同事瞟了眼,“反正这车不会是记者开得起的,快先把他们赶走!”

周雁辞跟着的郑欲森的车,却乍然刹车,他准备下车与郑欲森对峙,却听见了“咚”、“咚”两声极重的怒砸声。

车的警报器当即爆响,响彻整个小区。

咚!咚!咚!声音持续传来,树枝上的鸟大惊失色,振翅疾飞。

林父上午看完新闻后就守在这里,他手握一根又粗又重的长铁棍,瞋目扼腕,挥臂砸向郑欲森的车上。挡风玻璃崩碎,皲裂的玻璃片沿裂纹轰地飞溅,如冰碴子般坠撒在郑欲森下意识抵挡的手臂上。

后视镜被一棍摔地,车面随之凹陷坑洼,林父暴怒着拽开车门,低吼道,“你给我滚出来!”

郑欲森他知道自己得受着,他紧绷着脸,从车上迈下,林父手中的铁棍应声而下,铁棍与血肉骨头发出愤懑的响声,混杂着林父的怒斥声,“打在你身上你疼不疼?”

“疼不疼!疼不疼!”

林父左手握棍,右手提手一掌重扇在郑欲森的脸上,声震音脆,郑欲森扑跪在地,嘴角呲咧,血流而下,一声不吭地受着。

俯视着跪倒在地的郑欲森,林父如果再年轻几岁,恐怕将其打死的心都有,他切齿痛恨地道,“我把白露交给你的时候,你一无所有!”

“你说你会对她好,你说你会给她一个家!”林父指着他的手开始颤动。

“是不是我错了?”林父嗓音撕裂地道,“是不是我的眼瞎了,才让你这个畜生伤害了她?”

那声音太过沉痛,小区里原本躲家里看热闹的住民都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这就是你给她的家,你让她遭的罪?”林父的眼眶中盈满了泪水。

那叩问的话语声似乎也在一句一句问着车后的周雁辞。

夕阳尽退,林父哽咽着松手,铁棍在寂静无声的空气中咕噜地滚走,他用着最后一口力气道,“办手续,离婚,你这辈子再也不要给我出现在白露的视线里。”

铁棍抓得太紧,上面凸起的纹路将林父的手割破,他背身而走,手掌的血在每一步间滴落而下,每走一步,心疼的眼泪就淌了下来。

而郑欲森还在原地跪着,不知是忏悔还是愤恨。

车上手机震动,周雁辞瞥了眼,打了方向盘,掉头向盛宅驶去。

到了盛宅,进门便看到了盛天豪,他整个人骨瘦如柴,眼窝深陷,皮肤干燥惨白,盛天豪见到周雁辞后,生涩地开口,“哥。”

盛夫人正在下楼,周雁辞却像没看到似的只轻点了下头,就去了书房。见他如此轻视,盛夫人下楼的踏步声更大了些,她走至盛天豪面前,紧握着他的胳膊,红唇开合,“天豪,你不必这样称呼他,你是盛家唯一的血脉,明白吗?”

对于母亲这套陈词,盛天豪已经听烂了,他扒拉开母亲的胳膊,走去了卧房。

盛夫人简直恨铁不成钢,吃饭事小,可盛世尧让周雁辞坐上座,叫她心惊发怵,想到她曾经对待年少周雁辞的种种,更是惧意猛涌,挑眉问管家,“老爷是什么意思?”

“夫人您不必太过在意,只是寻常吃个饭。”

“不必在意?”盛夫人坐于沙发,“若真让那养子坐在了那把椅子上,我和天豪还能有日子活吗?”

“当初那个女人死的时候,怎么就没把他带走?”

“血浓于水,养子再亲,再赏识,那也比不过您的天豪是自己的孩子啊。”管家宽心道,“待会儿用餐时,您一定不要惹老爷生气。”

“呵。”盛夫人随即嗤笑了一声,“血浓于水?我有时还真是想不通他到底是用情至深,还是薄情寡义。”

“死了二十几年的女人他忘不掉,连不是他的儿子他都要养着,可利用起自己的亲生儿子来,却一点都不手软。”盛夫人紧捏着茶杯,“虎毒还不食子呢,他多狠啊,有谁能比他狠?”

书房内,周雁辞坐在侧边沙发上,看着盛世尧立于书墙前的背影。

风声风语多如丛生的杂草,杂草疯长不会入不了周雁辞的耳朵。流言说,盛世尧发际之前爱着的人是周雁辞的母亲,生意越做越大,也越做越黑,母亲从他身边逃走,嫁夫生子,想要安稳地过日子,可多年后却又被他找到。

那时候父母做些小买卖不容易,起早贪黑忙得照顾不了周雁辞,把把他寄养在一个亲戚家中,等他有天被忽然接回来的时候,却被告知父母已经离世。尔后,周雁辞就被盛世尧养下,那年周雁辞7岁。

是他逼死自己父母的吗?周雁辞微微搓动着手指,看他转过身来。

“多天真啊。”盛世尧没来由地就冒出了这么一句,声音轻蔑。

他坐在周雁辞的对面,点燃了一支雪茄,嗓音靠后,瓮声道,“以为自己能保护的了自己爱的人。”

怕他出手动林白露,周雁辞拧眉道,“玩玩儿而已。”

“是么?”盛世尧剪了下雪茄,“雁辞啊,你与你母亲总是很像。”

“总是自以为能骗得过我。”周雁辞的眉眼与她很像,这也是他当年为何决定收养他的一个重要原因。

“你知道我为什么肯把生意交给你吗?”盛世尧挥开烟雾,“因为我就是要让你的手沾上毒,让你的手染上你母亲最不愿看到的罪。”

“如此一来,我们就是一条船上的蚂蚱。”

光线暗得不能再暗了,那阴森可怖的寒气沿着地板攀爬而来。有反抗过吗?三年前盛世尧强逼着要将生意交给他时,他反抗了,他知踏出那一步便再也没有了回头之日。然后呢?他被“曝尸于异国的街头”,被日夜摧残,过着生不如死的生活。

那畸形的爱从很久前就生根发芽,周雁辞的母亲临死在病床前对盛世尧说,“你不怕我死后变成厉鬼来找你吗?”

盛世尧紧抓着她的手,让医生想尽一切办法不让她咽气,可她还是死了,那瞬间盛世尧竟觉得她要是真的变成厉鬼就好了,变成厉鬼来找自己,可她死后,她连一次都没有来过自己的梦里。

“你我这样的人,倘若真爱一个女人,就要永远离开她。”盛世尧的目光倏远,用着最为悲凉的声音道,“这是你母亲告诉我的话。”

桌上书的封面被风吹开,周雁辞恍惚间看到了扉页上的“罪与罚”,他站于眼前这个人为自己私设的深渊地狱之中,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彻身透骨的无望与凄怆。

月冷风清,长夜无眠,“究竟什么是家人”这个问题萦绕在每个人的心头。

愿无条件用生命去保护的血缘,愿因相爱而产生联结,愿踏平艰难险阻来到彼此身旁的人是家人。

可残忍地利用彼此,无视抛弃,不可遏止地互相伤害的人,不也是家人吗?

那这一生,我们该何去何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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