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6. 因起之日(四)(2 / 2)
看了那一眼,满妙忽然明白了。
她冷淡地对童芜说道:“好。”又看了眼他手中拿着的酸枣,皱起眉来,但终究还是没说什么。
她又回头对满菱说道:“后天就要走了,还麻烦童芜给你去拿水果,沾的他身上都是药味。这种事,让元谷去做就行了。我看她是越发会偷懒了。”
听到满妙的矛头忽然转移,满菱忙说道:“元谷在厨房给我看着药呢。水果,反正他每天也要吃,顺便帮我拿的。”
满菱丝毫没意识到,自己语气中不自觉带的熟稔和依赖,是让骇浪倾船的最后一个浪花。
满妙勉强点头,便走了。
听着脚步声远去直至消失,满菱总算松了一口气。
“你是傻吗?看见我娘来了不会先躲一躲,等一等再进来?”
听着这仿佛斥责“奸夫”的语气,童芜幽幽地看了满菱一眼:“为什么要躲?”
满菱语塞。对啊,这是他家,也没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他为什么要躲?
她下意识里,已经将自己秘而不宣的喜欢上升现实,殊不知刻意隐藏的行为,反而是将其公之于众。
满菱重重“哼”一声扭头:“你管我!”
童芜看着满菱忽然狂怒的样子,自己的嘴角却禁不住扬起。
现在满菱的眼里,又都是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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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苏在一片山林前站定,指着林间一条落叶较之附近疏落的小径说道:“沿着这条路走到底,就能下山。这片林子里没妖,只有些小动物,你自己下去没问题。”
李现道身上背着李蜚零,看着林上将落的日色,轻道:“多谢。”
“不必谢我。以后估计也不会有机会见面了,再见面,你要是成妖了,我还是照杀不误。”
童苏说完就转身要走,却听得极重的一声嗤笑,讥刺之意不言而喻。听得童苏眉头一皱,回头问:“你笑什么?”
李现道却是毫不畏惧,直视着他:“我笑,就算我成了妖,也比不上某些人杀的人多。人犯了再多罪戾都不会受到惩罚,妖却只要活着就是罪孽。”
他侧面迎着落日,半明半暗的瞳孔中燃烧着不沉永日,烧得看者都灼热刺痛。
童苏不语。半晌,他烦躁地摆手:“算了。当我没说。”
“ 话可以当没说,人却不能当作没死过。”李现道又冷嘲道。
童苏这几天本就心乱如麻。救下了李蜚零,却发现她早已是一具残尸,还意外得知了满家养着群妖花的事实,一直以来坚守在他心中的某些顽强信念,历经了这几天的变故,已是开裂崩坏、摇摇欲坠了。
听着李现道的话,他心中就一股无名火起。但说到底,错的也不是李现道。
到底什么才是对的?什么才是正义?
黄昏众鸟归巢,鸣叫笼林。童苏烦躁地揉了下自己后脑勺:“你要走快走。等天黑了,就你这体格,遇到普通动物都够呛。”
说罢,他再也不回头,大步离去。
李现道阴沉地看着他离去,看了几秒,便也转身,背着师父一步步走下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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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叫找不到?”满妙坐在椅上,闭目问道。
伏在地上的三位女侍扒着潮冷的砖缝,领头者勉强回道:“属下们这几天已经翻遍了整个童家……”
话还没说完,说话者指尖痛热,连青砖都无法缓解断指汩汩流出的血热。
“整个童家?童家十七座山,你们是每块石头都翻过去了,还是每根草叶子都拔-出来看了?”满妙笑问道。
另外二人越发瑟瑟,不敢抬头。
“这人都成了尸体,你们说,尸体会自己走路吗?嗯?”
“我看不如让你们当尸体,也好叫我明白,这尸体,到底是怎么走出满家这么多只眼珠下,走出童家没长脚的山的。”
三人拼命磕头,也不辩解。一时之间,室内只有头壳与地面相撞的空
空声。
满妙体温升高时,体内的感觉也越发敏感。栖茔花需要更多的灵力了。
她看向地上三人的眼神由阴怒转变成了另一种情绪。
不行。现在还在童家,目前童律盯她也盯得紧。且先前她说过留那大夫给满菱治病,连给童律的最后一次施针都没放人,还好那天也有厨房里的下人看见那位大夫,而那天她碰巧一直在和童律议事,才打消了这人凭空消失后自己身上的嫌疑。
谁又能想到,那天傍晚,女大夫追着马蜂来到了她的栖茔花海,再也出不去了。
而不知是否因为那天侵入寄生时,她刚好在附近。事后她发现,自己竟然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操控那具身体。
她本来想留下这人继续研究,谁料她不中用,才撑了一天便不能与栖茔花继续共生。说来,这花也是挑食的很,遇不到合适的身体,宁愿直接榨干宿主后休眠,再等尸体风化腐烂后给种子营养,伺机寻找别的生物寄宿。
做了这么多年实验,不但没有拔除栖茔花,倒是在运用栖茔花的习性上越来越得心应手。虽说这大夫早晚得死,可死得太早,若多活几天,说不定她可以想出将栖茔花嫁接给旁人又不用散尽灵力的方法。比如,或许可以做一具任她操控差遣的活尸。
满妙的眼中阴晴不定,各种荒诞又切实的想法在她脑中如万华镜般走马而过。想法色泽诡丽,如月光下的栖茔花海,美感与腐烂并存,以垢养洁养出无数闪烁不定的恶意与道理。
事到如今,那位大夫也是尸体一具,死人是不会说话的。当务之急,是怎么想办法解决活着的问题。
“抬头。”满妙对领头女侍说道。
那人稍慢了一秒,又是一根指头没了。而先前的断指此刻已蠕蠕长出血肉和嫩骨,正在长出薄而殷红的一兜皮层。
刚长好的皮层紧接着被一丸打破,如碾压后腐烂的浆果一般。
“小姐的药,确定都不是她自己喝的吗?”
那人鼻尖贴地,颤着气说道:“家主吩咐后,属下一直盯着。确实不是小姐喝的,而是……”
又是一丸丹药丢下,盖住了那人微弱的声音。骨碌碌沿着砖缝滚到那人额前。
“小姐明天的药,由你来熬。但要确保不是她喝到。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