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8. 四人四路(三)(2 / 2)
海鳗的眼神显然是怨恨的。童苏的脚还放在它尾巴上呢,脚上还穿着他许久不穿的长靴,踩起鱼来杀伤力加倍。
看它这个样子,童苏半勾嘴角:“最近小银鱼上市了,做成鱼饼又嫩又鲜;炸鲤鱼也不错,哦对了还有鲣鱼,熬成汤,那味道,啧啧啧。娘做鱼的手艺最好了,什么鱼干鱼丸鱼冻她都会做,我小时候吃过好多次呢。”
说到这,他看了眼已经在流口水的海鳗:“但是很可惜,我们家里已经快一条鱼都没了。全被你之前吃完了。”
“所以我现在要下山去买鱼种。但是呢,鱼种长大要好几个月甚至好几年,在这之前你是吃不到鱼肉的。今天你乖乖守家看着爹娘,我就再给你买几箩筐鲜鱼回来,懂?”
海鳗狂点头,全身上下抖得像条波浪线。
童苏满意地移开脚。
“那我走了。你接着睡吧。”
童苏走到下山口时,才发现海鳗一路跟在他身后到了这。
“怎么了?”童苏纳罕。
海鳗却是用头碰了碰他的右边侧腰,反复点着一块相同的区域。
“你是不是真的傻了?”童苏用虎口捉住海鳗的脖子,一脸担忧。
谁知海鳗越发着急,它自从失去蜕皮后,既无法化成人形,也没办法再说人
话,只能靠动作来比划意思。它直接就着童苏的手,将自己身体对折成两半,从童苏的腰间贴到他膝盖的位置,呈略弯曲状。
童苏一愣,明白了。海鳗是叫他带上以邪刀。
“我就下山买个东西,带什么刀。有这个就够了。”童苏扬了扬手里的拐杖,这可是红木的,照人头怼一下至少能开个洞。
海鳗一听这话更急了,在空中飞出群魔乱舞的感觉。童苏看得眼花缭乱,在一团残影中精准抓住它的脖子:“行了。你好好看家,别把你主人想得这么柔弱不能自卫。好吧?”
说完他将海鳗轻轻往后一扔,以杖探路,迎着微微熹光下山去了。
海鳗苦于不能言,心中不停顿足叹息:它的直觉真的一向很准的,为什么就是不信它呢?
“这傻鱼,我是腿残,不是脑残。带把刀下去,知道的我是来买东西,不知道的以为我是来收保护费……”
童苏边走边自言自语。自从他结婚那天被那只妖挑断脚筋、落下脚疾后,现在不光是娘 ,那傻鱼是不是也觉得自己弱了不少?哼,笑话。
别的不说,给这傻鱼刮鳞去皮还是没问题的。
童苏边走边想,朝阳也渐渐露出全部,照亮了前方原本幽暗的林间小路。童苏这才认出来,这也是当初李现道背他师父下山的那条路。
想到李现道,就无可避免地想到那晚参域在离开童家前站在自己身边说的话。
“大少爷,被个小郎中给骗了啊?嗯?”参域摇扇居高临下看着他,还换了个角度给自己扇了扇额上的冷汗。
“滚。”童苏全身骨裂,趴在地上,脸埋在臂弯内,咬牙到几乎出血。
“他是怎么跟你说的?让我猜猜,是不是跟你说,满妙只要一死,栖茔花子种就能得到解放,子种寄宿的母体也能活下来?”
童苏沉默不语。
参域粲然一笑:“好可惜。你都特地从参家偷出栖茔花的信息了,到最后还是没自己解读破密出来,反而被个江湖野大夫蒙骗了。”
童苏猛地抬头,眉眼如燃冰烈火,寒气与火星并溅:“你知道?”
看着童苏如被凿出细痕的碎玻璃般的眼神,参域合扇半蹲下来,微笑俯视他:“是啊。没你这么尽心尽力探查,原本我也不想把今天这出戏提前到你大婚之日的。”
他转头看了眼浑身血花难分的满菱:“你现在怎么说,是离异还是丧偶?二婚了记得叫我。吃你的席,我向来是必到的。”
说完,他便准备起身走人。自己家那边还有个死人和半死不活的人等着自己去收拾呢。
然而他刚抬脚走了一步,一把锃亮的刀便几乎是贴着他的脚趾直直插入地上。
“参域!”童苏吼完这句后,又是一口鲜血涌出喷涌在地,滴滴答答。
“嗯?”参域摇扇侧眼,带笑睥睨而下,与地上满面血污的童苏那对怒沉星目对视上。
“我今日杀不了你,不代表以后动不了参家、杀不了你。时日还长,你给我等着。”
童苏一字一句,咯血而出字字句句。说完后,气急攻心,还是没撑住,握着刀的手和勉强撑起的上半身,同时绵软跌落于地。
这是童苏和参域的最后一面。
这最后一面的记忆,每次夜深人静时,都如烈火中淬铁般,在童苏的脑海中嘶鸣不休,再多的夜色凉水都无法使其冷却下来。
童苏恨自己之前的自大骄狂,恨自己一贯的轻敌思怠。明明许多事,只要他事先多想一点,多注意一点,都不会走到那个地步。
而参域那张高高在上的脸,那个与扇面上火鸟两相呼应的嘲讽眼神,更是被他在脑中杀剐了几千几万遍。
由于想得太多,他现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否则,自己怎么会在山脚下看到与自己记忆里一模一样的那张脸、那个眼神?连拳头都不由自主先攥紧,先他神志一步做出了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