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9. 换代之际(五)(1 / 2)
《猎妖录》
“你把寒鲤的额头打了?”阿观从两侧厚重的记簿账本中抬起头,脸上难得流露惊讶。
符渡星看着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坊主面色震动,心下不免有几分得意:“寒鲤?这是她的名字?”
阿观却“簌”地站起,掠过他而去。
“怎么了?你要去看她?放心吧,那机关就是做着玩的,我看得很清楚,她就皮红了点,没一毫擦破,你就放心……”
阿观猛地停住脚步,站在原地。符渡星顿觉不妙,连忙住口。
“你以为,她是什么人,你又是什么人?”阿观平静地开口,一字却有万钧之力。
符渡星难得被人的话堵到错愕,但很快他便反应过来,言辞也马上从刚刚的嬉笑随意变成半嘲弄:“跟您的新代花魁比起来,我这个斗鸡走狗的显然不够看。毕竟她努把力,说不定比我更能在玲珑筵上从贵族身上捞钱。”
阿观听后轻笑一声,回头。
符渡星便看着那张平日里总是淡漠高贵往上仰着的脸,慢慢逆着天光,视线从转头的那一刻便如蛇捕青蛙般锁定自己的脸,双唇张合:
“你以为,她是什么人?你又是什么?”
“你以为,你配和她相提并论吗?”
“这次是第一次,剁掉一根手指就算了。再有下次,你欠的钱也不必去玲珑筵还了,酒坊刚好差活血作引子酿酒,你便去当血牛绑在那日日放血,放到你欠的债还清为止。”
符渡星被这位清坊新任坊主忽然爆发出的阴鸷气息镇住了片刻。但他到底是符渡星,不是其他别的随便什么人,依旧如往常般随机应变,很快反应过来道:
“坊主,关心则乱。您这样的人,对我这样的人明显表示出自己的偏袒和喜恶,可是不应该的。”
一如往常,符渡星这次说的话又赌对了。
很快,他看到这位新坊主眼中混沌阴沉的情绪一扫而空,换回了平日里目中无人、空空如也的样子。
阿观目光直视着前方,符渡星在其视线中,却不在其眼中:“你说得对。不会有下次了。”
符渡星做了个夸张的表情:“多谢坊主。”
当他抬起头时,果然,人已经走远了。
他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后背的汗已经冷掉、黏住后面衣服了。
刚刚那句话是真的险。若这位小关坊主真这么在意那位花魁,自己刚刚说的话无异于表明自己已知道坊主对她的看重。
但好也好在,自己只是条籍籍无名的赌棍,在欠债数额累积到即将被清坊“清账”时,侥幸被路过巡查产业的新任坊主留下,令自己在玲珑筵上出席贵族赌局还债。
因此,这样连“一无所有”都够不到的自己,是不足以对坊主如此看重的百花魁首造成威胁的。毕竟自己可是能随时被一声令下拉去当血牛的货色。
他指尖又开始发痒,马上伸进口袋里摸自己一直随身携带的两个骰子,瘙痒才得到片刻安定。
但是,他还是不理解。
符渡星眯起眼睛看着外面变暗的天光。暮色融合,化为了那双从高往低蔑视他的凤眸。
明明睫毛这么密,都遮不住眸子里的鄙夷和亮度。真是不一般啊,花魁。他在心底如是赞叹道。
所以,一向眼高于顶的坊主,是如何接上那样一对总是往下看人的好看眼睛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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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嘶——你干嘛!”江寒鲤没好气道。
酢浆拿着剥壳的热鸡蛋站在旁边委屈着:“给您揉额头啊。”
江寒鲤一把夺过鸡蛋:“那你用手揉,拿鸡蛋碰我干嘛!”说着便咬了一口。
酢浆目瞪口呆:“花魁,这鸡蛋就是拿给你揉的。”
“什么?你糟蹋粮食干嘛!”江寒鲤不解又生气。
酢浆则是敢怒不敢言:“热鸡蛋就是可以揉开血瘀啊,您额头被木板弹后,两天了还没好,肯定是淤血了。”
说到这,刚准备张嘴咬第二口鸡蛋的江寒鲤顿时面目狰狞起来:“要不是那天那个人跑得快,我非得给他两个耳光,什么玩意儿!”
酢浆出言提醒道:“花魁,那天你跑得也挺快的。”
江寒鲤白了她一眼:“那还不是那个人骰盅炸开动静太大,引来人查看动静?我不拉着你跑还能怎样?还有,说了五百遍了别叫我花魁!”
还没等酢浆还口,江寒鲤又想到了什么,脸上表情忽然变柔和了些许:“不过你那天也是有功劳的。那个西瓜皮就扔得好。你都没看到追我们的那人脸着地的样子,哈哈。”
酢浆无语:“花……我是忽然被你扯着跑,才松开瓜皮的。”
“不松开,你还要攥着它当年货过年吗?”江寒鲤白了她一眼。
酢浆叹了一口气,展开手心刚焐热的一块玉,轻轻放在
江寒鲤额头上转着揉:“花魁,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都说了不要叫花魁!”
“知道了花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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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位坊主在各位花女走上折桥时,就早已通过密道上了顶层,一排排开,各自站在一整面水晶幕墙,往下俯视散布在如蛛网般纵横交错的折桥上的各色美人。
这四位,分别是清侨城内的青雀坊坊主、轻衿坊坊主、倾饷坊坊主,自然,还有清坊坊主。
身为清坊坊主,自然是站在最中间,能够饱览全局的位置。
在这个位置,能够任由视线往下垂落,像潮湿的丝线,耷拉到那胜血的红衣上,成为其中的一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