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第4章(2 / 2)
她下意识起身,大步走过去,一把将那张纸抢过来。
沈聿书抬起头看她,沉吟了一会儿,开口道:“所以你这么节约,是想攒钱去留学?”
林烟将那张攒钱进度表拿走,回到床边继续收拾东西。
她没有回答沈聿书,沈聿书看了她一会儿,也没有再多问。
收回视线时,手机突然响起,他拿起手机看了眼来电,然后按下接听放到耳边,嗓音低磁地开口,“喂。”
电话是沈漫云打来的,开口就问道:“聿书,有小烟的下落了吗?”
沈聿书抬眸朝林烟看了一眼,嗯了一声,说:“找到了。”
林烟听见沈聿书的话,下意识地抬头看他。
电话那头,沈漫云听见沈聿书找到了林烟,分外高兴,急忙问:“在哪里找到的?她还好吗?还在念书吗?”
沈聿书看着林烟的这个生活环境,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说:“等回来再说吧。”
他的话音刚落,沈漫云的手机被在旁边的林德川接过去,林德川的语气十分激动,说:“聿书,你找到小烟了?她还好吗?她现在跟你在一起吗?能让她跟我说说话吗?”
沈聿书听着林德川这激动的语气,只觉得讽刺可笑,他甚至都懒得跟他
说话,只看向林烟,问她:“你爸想跟你说话,要不要听?”
“不要!”林烟想也不想立刻就拒绝了。
她完全不想跟林德川说半句话,打心底里也丝毫不想看到他。
之所以答应去北城,也完全是为了她自己。
就像沈聿书说的那样,努力固然很重要,但能把握住人生中出现的转机,比努力更重要。
何况这本来就是林德川欠她的,既然他如今发达了,那她利用他去实现她的理想,也并没有什么不对。
沈聿书把手机再度放回耳边,对电话那头的林德川说:“你听见了,她暂时不想跟你说话。有什么事,等回北城再说吧。”
他说完就准备挂电话,林德川急忙道:“等等聿书。”
沈聿书一向看不上林德川,脸色也颇不耐烦,问:“还有什么事?”
林德川道:“聿书,你能不能把小烟带回老家来一趟,她爷爷好歹也将她养到了十二岁,如今人走了,她怎么说也该回来给她爷爷磕个头上柱香。”
沈聿书听得皱眉,看在他母亲的面子上,才耐着性子敷衍地回了一句,“行吧,等我问过她再说。”
挂了电话,林烟蹲在行李箱前望着沈聿书问道:“怎么了?”
沈聿书将手机锁屏之后才看向林烟。
他知道林烟肯定不会回去,毕竟当初宁愿自己独自生活也不愿意再回家,一定有她不回家的理由。
但还是转述了林德川的话,说:“你爸想让你回老家给你爷爷磕个头上柱香,说他好歹将你养到了十二岁。”
林烟听完,不客气地说:“我看他是脑子有毛病,让我回去给老东西磕头,我怕老东西他受不起。真让我回去,我不挖了他的坟都算好的。”
沈聿书坐在椅子上,深深地看着林烟。
虽然对林烟充满好奇,但他什么也没有问。
倒是林烟觉得意外,看向沈聿书,问道:“你怎么一直不问我,为什么当初会离家出走?”
沈聿书看着林烟,很知分寸地说:“这是你的隐私,你愿意说自然会说,不愿意说旁人也没有资格问。”
林烟道:“其实也不算什么隐私。我五岁那年,我爸妈就离婚了,他们俩其实都不愿意要我,但是最后法院把我判给了林德川,林德川嫌我碍事,一离婚就把我扔到了老家。林有福对我很不好,他爱打牌喝酒,每次打牌输了钱回来就拿我撒气,拳打脚踢这种程度都算是轻的。”
她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回忆往事。
大概因为时间已经过去了太久,而她如今已经坚强到能够直面幼时受到的伤害,所以讲起过去发生在她身上的那些伤害,平静到仿佛在讲别人的故事。
她平静地说:“他也从来不给我钱,小学一年级的时候,学校要交五十元的校服费,我拖到不能再拖,班主任已经催过我好多次,我最后实在没办法才鼓起勇气回家问他要钱。当然,我最后得到了那五十元,但代价是我不知被扇了多少个耳光,周一去学校时一张脸仍然肿得似猪 头,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没一个地方能看的。”
“班主任看到我脸上的伤,放学后就和校长一起到我家来家访,他们本意是希望我爷爷不要再打我,但林有福对外却说,打我是因为我偷家里的钱。”
“你知道村子很小,林有福又天天在外面打牌,逢人就说我撒谎成性,不仅天天在家里偷他的钱,还在外面偷东西回家。很快村子里的人全都说我偷东西,家里有孩子的,他们的父母都特意叮嘱他们不要和我玩,从那时候开始,我在学校经历了整整六年的校园霸凌,每天睁开眼睛,想的第一件事就是要离开那里。”
“终于等到我十二岁,拿到县一中录取通知书的那天,我没有告诉任何人,收拾好东西毫不留恋地离开了那里。”
“当然,我之所以那样义无反顾地离开,也不单纯因为被虐待或者被霸凌,在我上小学五年级的时候,我的身体开始发育,有一次在我洗澡的时候,我发现林有福会躲在门外偷看。从那以后,我晚上睡觉不仅会锁门,还会把柜子推到门口堵住门。”
“有天晚上,林有福打完牌从外面回来,他拿着钥匙想开我的房门,却不知道我很早以前就已经把门锁换了,他在外面试了半天都打不开门,大概是反应过来我在防他,于是恼羞成怒地在外面对着我破口大骂。”
“他一向很会造谣,大概被我气得不轻,于是从那以后又开始在外面造我黄谣,说什么我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就是想勾引男人,经常半夜不回家不知道在外面已经跟多少男人上过床。”
“我因为从小被人造谣习惯了,倒也不怎么在乎别人怎么议论我,只要他们别犯贱到我面前来骂我,我都可以当做没听见。不过我小时候确实很爱漂亮,你知道十一二岁的小姑娘,看见别的小女孩穿漂亮裙
子戴漂亮发夹,心里真的很羡慕。但林有福是不可能拿钱给我买衣服的,所以我学会自己做衣服,家里有一台旧的缝纫机,周末的时候我会到镇上去捡瓶子和纸皮,攒够了钱就去批发市场买布回家给自己做裙子。”
“没想到我居然很有天赋,做出来的第一条裙子就很好看。从那以后我只要攒够了钱就去买布给自己做衣服,有一天我坐在缝纫机前做裙子,林有福坐在饭桌前一边吃饭一边喝酒,他喝了点酒就开始骂我,骂我骚,骂我下贱,小小年纪就爱漂亮,一看就是个欠/操的东西。”
沈聿书听得皱眉,但林烟仍然很平静,她把最后一件衣服叠好放进行李箱里,继续说:“他骂人真的很难听,我本来不想搭理他,毕竟觉得跟这种人说话简直是浪费我的时间,但他大概见我没反应,以为我怕他,就越骂越起劲,什么下流骂什么,我当时觉得我的耳朵受到污染,实在不想再听到他的声音,就起身走到我的房间里去,把我放在枕头底下的菜刀拿出来。”
“从屋里走出来的时候,林有福还在骂,我一菜刀剁到他手边,吓得他手里的酒杯一下子摔到地上。他大概没想到我会拿刀,一句话也不敢说了,很难以置信地抬头看向我。他双眼死瞪着我,嘴巴张了张大概还想骂我,我只好把菜刀比划到他的脖子上,稍微用了点力,他的脖子就涌出血来。”
“他当时大概以为我会杀了他,吓到当场尿裤子,于是我就警告他,以后再敢骂我一句,我就杀了他。”说到这里,林烟的脸上忍不住露出了笑容,不屑地说:“怂包一个,只知道窝里横,对着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儿拳打脚踢,他那时还以为我像小时候那样好欺负,不知道我早就不怕他。他要是真的敢对我做什么,我一定会一刀杀了他,正当防卫法律也会保护我,就算真的判我有罪,大不了就是蹲几年大牢,反正我还小,浪费几年光阴我也不在乎。”
沈聿书神色凝重地听完林烟讲的这些,一时间不知该同情她的遭遇,还是该欣赏她的勇敢。
他看了她很久,虽然很想知道她离家出走后一个人是怎样生活的,但林烟并不打算再继续说下去,她已经收拾好全部的行李,把行李箱的盖子合上,拉上拉链后拎着箱子从地上起身,看向沈聿书,问道:“你的车停在外面吗?你把车钥匙给我一下吧,我先把东西拿到外面去。”
她的东西很多,一次性拿不完,所以想让沈聿书在屋里坐会儿,她先把东西拿到车上去。
沈聿书从椅子上起身,走到林烟面前,伸手接过她手里的行李箱,说:“还有些什么,我帮你拿。”
沈聿书走近时,林烟闻到他身上好闻的类似沐浴露的香味,她的心莫名地跳快了一拍,但她面上并没表现出什么,转过身去拿自己的书包,刚准备把书包背上,背上突然一轻,她下意识回过头,看到她的书包已经到了沈聿书的手上。
沈聿书把书包放到行李箱上,然后看向林烟,问她,“还有别的吗?都拿过来给我。”
林烟望着沈聿书英俊的脸,心里某个地方像是被羽毛轻轻地拨动了一下。
她第一次产生这种心动的感觉,多少有一点慌张,于是立刻将情绪克制下去,转身去拿别的行李。
她的东西实在很多,大多是书籍和她自己做的一些衣服首饰,沈聿书帮她拿了一个重的行李箱和两个包,她自己只拖了一只轻巧的行李。
两人走出巷子,沈聿书先把行李放进后备箱,把全部东西放好后,他合上后备箱,走到前排,一边帮林烟开副驾驶车门,一边对她说:“一会儿到飞机上再吃饭吧,我下午有个例会要开,得早点回去。”
说话间,手臂绅士地帮林烟挡住车头,以防她坐进去的时候撞到头。
林烟弯身坐进车里,抬头看到沈聿书英俊的侧脸,她的心又莫名跳快了一拍。
这样心动的感觉令她感到陌生,但她又像上瘾似的,总忍不住盯着沈聿书看。
等沈聿书坐上车后,她忍不住问他,“沈聿书,你结婚了吗?”
沈聿书一边将车子发动,一边回答她,“没有,怎么了?”
林烟听到沈聿书的回答,心中不自觉地感到高兴,仿佛沈聿书没结婚,就跟她有什么关系似的。
她微笑着回答说:“没什么,好奇。”
看着他,又忍不住继续问:“那你有女朋友吗?”
沈聿书难得笑了下,说:“怎么,查户口?”
林烟道:“只是好奇问一下。”
沈聿书将车子驶上路,目视着前方一边开车一边漫不经心地答她一句,“没有。工作太忙,没那方面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