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引蛇出洞(三)(1 / 2)
《嫌疑人他总是吃不饱》
白芷兰扶起阿沅,见他面色惨白,眉头紧锁,手臂上还有一处被火灼伤的痕迹。
又回头看了眼灵堂渐渐熄灭的火光,道:
“证据我已到手,先回医馆吧,阿沅的手臂上的伤需尽快处理。”
方才迈出几步,阿沅脚步忽然踉跄,眉宇间满是痛苦,扶额低声道:“小姐,我头疼。”
“你伤了手臂,应该手臂疼!”周行撇撇嘴,低声嘟囔道:“这都什么时候了,别装可怜了!你生怕没人怀疑你是刚才的……”
白芷兰正欲责骂周行,就见阿沅身形一晃,眼神瞬间失去焦距,整个人如同被风吹倒的枯叶一般,软软地向后倒去,竟又昏厥过去。
白芷兰连忙伸手将他扶住,急声唤道:“阿沅!”
……
阿沅陷入了一场悠长的梦境。
梦里,四周黑暗无边,他仿佛置身于无尽的虚空中,耳畔却隐约传来草原上北风呼啸的声音。
风声中,似有“哒哒”马蹄踏破沉寂,一个低沉沧桑的男声传来:
“此次赴京,切记你的任务。”
“是,父亲。”他听见自己答道。
那声音又道:“还有,找到她,带回来。”
下一个瞬间,耳边传来船舱爆炸的巨响,刺眼的火光如同洪水猛兽般席卷而来,瞬间撕裂了黑暗,照亮了他的识海。
火光映照中,刀光剑影交织,满地的尸体横陈,他的手上满是鲜血。
有人在混乱中拦在他面前,在被火海吞噬前将他一把推入河中,声嘶力竭地喊道:“快走——!”
河水刺骨的寒,黑夜无尽的长。
他抱着一块浮木,在水里漂了很久,久到他忘了自己是谁,要去往何处,仿佛迷失在黑暗与时间的洪流中。
直到一只手抓住了他。
他闻到了药香,勉强睁开眼,朦胧中,一名蒙着面纱的青衣女子正搭着他的手腕,为他把脉。
她的手指并不柔软,指腹上有常年处理药材留下的薄茧,却十分温暖,让他想起了雪天取火的松木。
见他醒来,女子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意:“你终于醒了。”
她发间的银色兰花簪在阳光下闪烁,光芒明亮得令他移不开目光。
他想再多看一眼,却因极度的虚弱再次陷入昏睡。
再次醒来时,一名老者正在喂他服药。
他全身伤痛难耐,动弹不得,声音微弱如蚊蝇:“父亲……疼……”
老者嘿嘿一笑,“我儿子若还活着,可比你年长得多。”
第二日,青衣女子又前来为他上药,温柔地替他处理伤口。临行前,她伸手理了理他额前的凌乱发丝。
他虚弱地开口道:“谢……”
话音未落,院外却传来急促的呼救声:“白姑娘,我二叔不好了!快来救救他!”
青色的身影匆匆离去,他用尽力气伸出手,却也抓不住她的背影。
——原来,她姓白。
他的伤渐渐好了起来,能下床走动了,可对于自己的过去,他却仍一片茫然。
老者拿来一枚玉牌,说是从河里救他时在他身上发现的,问他可识得上面的字。
他望着玉牌,说这是个“沅”字,老者便说:
“那就叫你阿沅吧”。
老者自称姓王,是一名渔夫。
他借住在王渔夫家中,待伤势稍好些,便跟随王渔夫一起打鱼送鱼,总算是有了栖身之地。
然而每日只能吃两顿饭,他常常很饿——他总觉得,一日是该吃三顿的,却被王渔夫骂了,说别学那些有钱人的坏毛病。
一次进城送鱼,途经程氏医馆,他远远便看见了那名青衣女子。
虽只是背影,但他还是认出了她。
她的声音依然清脆悦耳,但措辞却格外严厉,正在斥责一名男子从神棍处买来的“求子仙丹”,险些害了自家妻子的性命。
说罢,她竟拿起扫帚,将那男子赶出了门。
王渔夫指着她对阿沅说道:“那位穿青衣的便是救你的白姑娘,别看她脾气大,心肠可是极好的。”
他自然明白她心肠好,只是不觉得她脾气大。
又一次遇到时,白姑娘没有戴兰花簪,他没见过她的脸,一时竟没有认出她来,不小心凶了她。
岂料她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在知道他饿了后,还好心肠地给他做饭。
脾气一点也不大,他想。
——虽然饭很难吃,但这是她的心意。
况且王渔夫说了,不能浪费粮食。
可是吃得他好难受,胃里翻江倒海的,他是不是又病了?真的吃不下了……
“要不你别吃了吧?
”她道。
他放下筷子,心想:白姑娘心肠真的很好。
可白姑娘的胃口很小,只管他要了半个馒头吃,吃得比王渔夫家的五岁孩童还少。
他本欲将整个馒头都给她,谁料那原本干瘪的馒头到了她手里,竟莫名变得莹润饱满起来,仿佛比先前更加美味。
“剩下半个还我。”
他想吃白姑娘手中的馒头。
接下来的日子美得如梦一般。他被白姑娘收留,成了她的护卫,每天都能吃饱饭,还能见到她的笑容。
如果这是梦,他愿此生永不醒来。
直到那刺眼的火光再次侵入他的梦境,这次,火中之人却变成了白姑娘。
当他不顾一切冲入火海时,白姑娘正堪堪避开一根坠落的横梁,迅速脱下外衣拍散火焰,劈开一条生路朝他奔来。
他听见自己喊了一声她的名字,却只换来她一声厉喝:
“你身上这般干燥,竟也敢闯进来?还不捂着口鼻,是想被烧死还是被熏死?!别傻站着了!快走!”
“快走——!”
两道不同的声音在此刻重叠,两双眼睛里映着相同的火光,燃烧着相同的焦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