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第061章（1 / 2）
《勺掌民国》
唐家二老久居南洋。
这些年来，一直都是长子家豪在身边侍奉。
小儿子家明考到了北平念大学，毕业后转而留在了上海，任职一家不错的报社，做了记者工作。其实，他最初的理想，是挥洒青春热血的战地记者。顾及二老心情，才退了一步，选择做一个普通记者。二老也退了一步，寄给他的书信，不再频繁提及“合家团圆”的祈愿，给了他一定的自由度。但心中，始终是盼着小儿子早日回到身边的。也叮嘱家豪，这一趟去上海，见到了弟弟，旁敲侧击地劝着点。
唐家豪却有不同看法。
他也盼着合家团圆，但不一定要在南洋团圆。
这些年来，他在新加坡的生活并不容易。岁月在他身体上，留下了深深的痕迹。刚过不惑之年，跟商述安差不多的年纪，却像是比人家大了一轮。对比唐家明，更像是长了一辈。
新加坡的电影刚刚起步，跟上海一样，处在摸索阶段。
但上海已经有几家电影公司，拍出了几部不错的电影，而新加坡整个国家，满足民众看片需求的唯一途径，就是购买外片。
整个南洋，就是一个巨大的票仓。
他今次来上海，是为了办公事，而公事有两大件。一为同天幕影业洽谈，购买《沪上假日》和《家有囍事之谜之全家福》南洋地区的放映权，这两部电影，一部是家明主演，一部是家明导演，他在《南洋商报》上看到的时候，感到意外，也很惊喜，想来他上一封信，家明真的看进去了，并不声不响地，付诸了行动，比他企盼的，做得还要多、还要好，有了家明从中斡旋，与天幕达成合作也容易多了；二是与韦岚昉先生商议，录制其表演《木兰从军》《黛玉葬花》《贵妃醉酒》《麻姑献寿》《霸王别姬》等经典剧目的精彩影像，像电影一样，在南洋各大影院里放映，以满足南洋地区仰慕他已久，但无缘一见的戏迷们的心愿，这也是他今晚出现在包厢里的因由。
在新加坡打拼了这么多年，也打下了一定的根基。
但唐家豪还是更看好香港。
新加坡的历史文化，等于一片沙漠，虽说是个国家，总面积还不及香港的三分之二，本土市场太小，未来发展出完整的电影产业链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香港的背后，则有广大的大陆市场，和华夏五千年古老文明的支撑。再者，文化娱乐无国界，但天然具有垄断性，电影行业发展之初，他尚能凭借比当地人更聪明的头脑，更丰富的海外关系，更勤奋地工作，在业内占据一席之地。一旦行业发展起来，产生巨大的利益，政o府就会干预、排外，把外人踢出局外。半生奋斗的成果，轻易便能化为乌有。
目前，英国统o治着香港，但终有回归祖国的一天。大陆军o阀o割据，内战频发，外患也不断，而香港相对安定，基于躲避战患的考虑，很多条件好的内地家庭，都设法迁居到了香港，其中不乏各行业的精英。再过几年，香港的移民就要多于原住民了。他们兄弟到了香港，会更容易生存下来，有一番作为。
他的想法，在上一封信里，就告知了家明。
家明还在犹豫，说是会考虑。
而今天的饭桌上，他似乎明白了家明是为了什么在犹豫。
他这个弟弟什么都好，就是在男女情o爱一事上，没有经验、过于纯情，他得帮他一把。于是，在索澜迪尴尬地坐定后，他开口了，“既然叫我一声家豪哥，你这个弟妹，我便认下了！”
兄长这般直白，唐家明都惊呆了。
他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一时不知，有个兄长，是好还是不好。
索澜迪比他脸皮厚多了，心里乐开了花，当下行动上便有表示，斟了满满一杯酒，敬向和善又明理的家豪大哥。
“果然是个妙人！”
唐家豪见状，忍不住又打趣，“怪不得我们家家明，被你迷得头脑发昏，父母多次信中劝他回南洋，他都一定要留在上海。”
索澜迪的脑容量不太够。
唐家豪这是在真心夸她，还是讽刺她红颜祸水，耽误了家明？
的确，她待家明不够好，不及他待她的十分之一好。
人家大哥真要讽刺她，她也没话说。
松鼠鳜鱼、蟹粉狮子头、文思豆腐、火腿酥腰、响油鳝糊、大煮干丝等韦大师钟爱的淮扬菜，陆陆续续地上了桌，几个人边聊边吃，从京戏聊到电影，从北平聊到上海，又聊到国际上、战事上去。多么沉重的话题，有了这一大桌浓醇兼备，清鲜隽永的佳肴抚胃，似乎都能找到一丝慰藉。人间美食的魔力，超越凡人的想象，话题在不经意间转换，心情也随之变得舒畅。
最后一道压轴大菜出现时，反而停住了筷子——
它的造型独特，白瓷盆内十八块甲鱼肉漂浮在汤上，盆底是一整只老母鸡，而老母鸡肥肥的，肚子里一看就有料；
它的汤汁鲜醇，色泽金黄，犹如霸王与虞姬之间那份不朽的情感，历经千年仍熠熠生辉；
它的香气浓郁，升腾又四绕在整间包厢，勾出了每一个人的热烈食欲。
它的寓意沉厚，耐人寻味。
……………………………
看众人反应，是被“震”到了。
没吃过的菜式，看起来很美味，于是很想吃，但韦大师不动筷子，他们也不能没礼貌，只得看着，忍着……
显然，韦岚昉领悟到了做这道菜的人的用意。
他近乡情怯般，颤着手，挑起筷子拨了一拨，甲鱼的甲、壳、肉即行分离，鱼肉入口，其味至鲜至美，似鸡似蛙。连吃了两块，赞叹不已，而后发出轻声一问，“这道菜是？”
“霸王别姬。”
他的知音出现了。
白净清秀，小小的一只，跟他想象中的“神厨”，差别有点大。
他再次踏足青莲阁的时候，老板娘同他讲过，今晚会有惊喜，发明了“鸭血粉丝汤”的小神厨，仰慕韦大师才华已久，精心准备了一道特制菜，正在后厨制作中，保管会令他吃了以后，此生难忘。
此生难忘？呵，可真是海口。
不一会儿，索澜迪出现在包厢，身边没跟着小助理，他猜测如老板娘所说，真的去后厨为他做“此生难忘”的特质菜了，心中不免生出了期待。
见到了、尝到了，再得知“霸王别姬”这一菜名时，直拍案叫绝。
待他寻了一上午的小神厨乍然出现，不禁心中轻叹：发明了“鸭血粉丝汤”，征服了总统胃的，发明了“霸王别姬”，叫自己此生难忘的，竟然是这么一个小丫头？看她的小细胳膊，能颠得了勺么？怜惜之意升起，叫她坐到自己身边来，好好讲讲，这道菜是怎么想出来、做出来的。
张年年却是站着不动，一双眼睛锁定了“索澜迪”。
她理应坐到索澜迪小姐的身边。
但索澜迪的两边都有人，左边是家明哥、右边不认识……
就在这时，隔壁包厢传出了一声“一马离了西凉界，不由人一阵阵泪洒胸怀……”
正是京剧《武家坡》选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