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道路（1 / 1）

人们常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轩浑浑噩噩了一晚上，所梦见的却是一副陌生但又熟悉的画面，破碎的大地，坠落的星辰，还有那一双曾经被他深埋在心底的摄人眼眸，而这次，他终于看见了那双眼眸隐藏在迷雾中的庞大身躯。

那是一条巨大的龙，虽然轩从未见过所谓的“龙”，但凭那神圣的气息与无与伦比的威严，他怎么也无法和西方那些丑陋的蜥蜴联系在一起。

轩说不出话来，早在龙的身形出现的那一刻，他的大脑就因为巨大的信息量宕机了，生物的本能告诉他，面前这一位是远超他的存在，如蚂蚁与巨象。不，他们之间的差距更甚于此，那根本是另一种维度的存在，纵使是在梦中，轩仍能体会到一种令人喘不过气来的压迫感。

神祇。

那是轩所掌握的语言中唯一能够用来称呼面前这位存在的词语，而在此之前，他一直是个坚定的科学主义者。

“顺应你的道路。”龙口中却发出了白日里老人的声音，严肃、低沉且苍老，声音不大，却在说出口的瞬间，整个梦境如同一块脆弱的玻璃般四散崩碎，连那条龙的身影都在迅速地消散。

夏日灼热的阳光照在脸上，轩从未像今天这般痛恨这阳光，靠坐在门上睡觉让他浑身酸痛，脑袋同时经历着刺痛，撕裂痛与胀痛的轮番折磨，肚子还因为昨天晚上没有进货不断发出抗议，或许这些与外面明媚得有点过分的阳光并无关联，但是迁怒作为人人都掌握的优秀技能，在无能暴怒的时候释放能够显著降低血压，平稳自己的心态。在室内抱着头手舞足蹈了一番之后，终究是败给了生理需求。当他抱着锅碗走出大门，才发现太阳早就走到了头顶。

锅子里炖着杂煮，汤是一种很好的食物，兼顾了解渴与饱腹两种功效，有红有绿，有荤有素，他的匕首和那两袋战利品依旧留在原地，他今天的午餐得以变得有滋有味。剧烈的头疼仍旧折磨着自己，让轩食欲全无，但是空荡荡的胃和生存的本能都驱使着他硬往嘴里塞食物，在与连绵不绝的头疼和时不时探身偷袭的呕吐感鏖战了近半个时辰时候，他终于解决了这顿让他痛苦万分的美味午餐。

当空空的胃袋被食物所填满，理智重新占领大脑的高点，轩才坐下来开始思索自己现在的处境，他惊讶地发现，自己的脑袋承受着刺痛，胀痛以及各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疼痛外，并没有那种最令人恐惧的，蚂蚁噬咬般的感觉，这让轩稍稍的心安了一些，同时心中又有一些悲伤，没有记忆被吞噬的噬咬感，这个世界上再一次地，没有人认识自己了。

“顺应你的道路。”

龙的低语占据着轩的大脑，每当自己准备回想更多梦中的细节时，大脑的疼痛感就会指数倍地加剧，让他不得不放弃，只能着眼于这一局无头无脑的语句。“我的道路”轩喃喃自语，老实说，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道路是什么，从成为历史教授，到灾厄之后求活，再到现在延续血脉，他一直只是追随着别人的脚步前进，漫无目的，“店长”说只有他还锲而不舍地寻找着“耳”，但是实际上，他只是没有一个新目标罢了。现如今，一位熟悉而又陌生的老人，一位高高在上的神祇，都让他顺应着自己的道路，但自己的道路在哪里，他却根本不清楚。

想不明白，就不去想！

轩在浪费了半个下午的时间后，得出了这样的一个结论，一时间找不到自己的路，那就沿着原来的路继续走。结论虽然白痴，但是在轩结束思考后，之前那难以忍受的疼痛似乎也在一点点的减轻，当他处理完昨天收获的鱼之后，头疼早已离他远去。

作为一个时代的终结，另一个时代的开端，姬水流经的逐鹿野在云汉人的心中有着特殊的意味，有些人觉得那是耻辱的伤疤，也有些人认为那是荣耀的证明，它作为帝国的起点，即使被后世开放为著名的旅游景点，也因为云汉人抱着对逝去英魂的尊重，被小心翼翼地保护了起来，过去的古战场留存至今，虽不能说一成不变，只能说相差无几，这块古老的画布，千年以来只有大自然在其上作过画，因此它的原始与即使被文明抛弃数年的战场之外的城市相比仍显得格格不入，仿佛被这个世界所抛弃了一般。

历经多次辗转，轩终于踏上了这片古老的土地，与他想象的不同，这片古战场并没有游戏中所描述的那样荒芜苍凉，反倒是显得生机勃勃，辽阔的原野上几乎见不到一点黄土，植被繁茂得像是一片大草原，偶尔点缀着几颗垂柳与梧桐，那是被风从城里裹挟过来的居民。平整的绿色丝绒中偶尔能发现一些不和谐的丑陋石块，仔细观察才发现，那是早已被厚厚青苔所覆盖的断壁残垣，那是如今唯一能证明这里曾是一所血肉磨坊的身份证。

虽然不是第一次看到广阔的草原，但是仍然给了这位从小生活在水乡的宅男极大的震撼，这片赌上国运之战的古战场，即使空无一物也会让每个云汉人在心中生起一股莫名的庄严肃穆感。

这边是坠明，那边是丹曦，中间奔流不息的是姬水，这里就是象戏的原型，不同的是，相较于水火不相容的象戏，坠明与丹曦之间还有一座架设在姬水之上的石拱桥，石桥无名，但那是除了泾渭城那处灰色地带以外，两国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和平交流的证明，在大桥建成之日，两国合而为一，化为古国云汉。

轩找的正是这座无名石桥，他原本的目的并非石桥，神祇的指引暂且不去多想，但是对于老人的话他思量了半天，只能指望着老人的话不像他学校里做的文学理解般隐晦难懂，如果说他的道路是指前往姬水的话，那么那个所谓的答案应该就在最显眼的石桥之上，以他现在所掌握的知识与情报，只能得出这一个结论。

该说是歪打正着呢，还是说傻人有傻福，轩真在那座古老的石桥上发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虽然相距甚远，但是凭轩的眼力，依旧能勉强看清那人拥有着明亮的黑发，一身雪白的衣裳与瘦削的身形。

联想到老人所说自己寻找的答案，而自己现在的目标便是延续血脉，轩不由得浮想联翩，就这么几百丈的距离，他连与对方的孩子名字都想好了，但是一想到那恐怖的万蚁噬咬感，他很快泄了气，如果没有奇迹发生，那么他们这一代将是最后一代人类，此后，再无新人类降生。

心怀最后一丝希望，轩朝着石桥走去，但随着距离的缩短，他心中的希望却在一点点消散，因为他发现，桥上这道略显瘦小的身影，与其说是一位女性，更像是一位未成年的少年。白袍，黑发，少年，几个月前的记忆开始浮上心头，在帝熊的图书馆，他也碰到了一个白袍黑发的神秘少年，可帝熊与逐鹿野之间的距离可以算得上遥远，按照脚撑来算，他绝无可能在自己之前赶到逐鹿野，除非，他有更优于轩的移动方式，但他在四周寻找了许久，连一匹马都没看见。

轩已经到了桥下，但是桥上人并没有发现，或者说，发现了但并不想理会，通过他的气场与侧颜，轩确定了自己的猜测，他想了想，伸手从包里拿了点东西，塞进了手背的暗鞘里，然后抬脚走上了台阶。他认为老人没必要花那么多功夫来消遣自身，既然他费尽心机将自己引到少年身边，那自有他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