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我就是我(1 / 2)
悟,重在心,或许世人参详百年难得窥其真颜,而有些人却只需短短的一瞬,便见其如花笑靥。那个不知自己是谁的老人,显然是前者;此时看着兄弟转身离去的背影笑而不语的少年,就是后者。少年终于知晓自己是谁了,也知道“無”究竟是什么,以及为何当“我”出现时,“無”就成了“有”。只是,有些体悟,只在心中感受,倘要用言语说之,反而不美。
老人想要悟而不得,少年偶然的一瞥却将真实尽收眼底,不得不说,少年的运气真的很好。只需看着少年似有所得的表情,老人就知道一个伟大的变数就要出现了,是以双手一挥敛去记忆之境,对着少年问道:“娃娃,不知你看到什么了,可否跟老夫说个如此这般,或许会有些帮助。”
“我看到我的兄弟了,一个叫我快些娶妻,一个嘱咐我要记得吃好吃的。”
少年说了这样一句没头没脑的话,而后就没了下文,听得老人一愣,进一步问道:“你的兄弟可说了其他的,关于你是谁的话么?”
“他们不知道我是谁,其实他们也很想知道我是谁。”耳畔响起刘大彪和阿鱼的话,少年心中不觉暖洋洋的,“但不论我是谁,只要我是我,他们就还是我的兄弟,此生是,下辈子也是!”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好啊,妙啊,无论我是谁,我是我”老人听着少年的话,突然变得很开心,不停地笑着,“哈哈哈哈哈!行行行,娃娃,我老人家是服了你了。我在此处百余年,穷尽心机智巧,一直没能参透‘我是谁’,想来是我走进了死路,竟从不曾想过‘我是我’,好,好,好一个‘我是我’!哈哈哈哈哈!”
老人疯疯癫癫地狂笑着,口中不断地重复着少年的话,茅塞顿开的喜悦瞬间充盈了整个天地。随着老人的笑声,森林消失了,和神湖消失了,战场消失了,少年的记忆也消失了。一个老人,一个少年,一直银狐,重新回到了那股浓稠的黑暗中。奇怪的是,老人一直笑着,而原本深得化不开的黑暗,竟然渐渐分散了、变淡了,黑色变成了灰色,而后成了与银狐毛皮一般的银色。最后,一切都消失了,周身唯有洁白的光环绕。
当柔和的光照在老人满是沧桑的脸上,笑声终于停止了,老人看向少年,向着前方的光伸出手掌道:“这里应当便是‘有’了,娃娃,你可发现了什么?”
少年仔细地看着四周,困惑地道:“这里除了光,一无所有,‘無’与之是截然相反的,除了黑暗,一无所有。”
听着少年的疑问,老人显然十分满意,微笑着道:“娃娃,你可知道‘無’与‘有’相生相对、相伴相斥的道理?‘無’是黑暗,‘有’为光明。或许你觉得二者极为相似,但而这却有着根本的不同,你可知在哪里?”
与老人打交道并非一两次了,少年知道当老人笑着问自己问题时,通常心中就有了很好的解答,所以听下去,就会有答案。果然,老人并没有等待少年的回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無’除了黑暗一无所有,‘有’除了光还有一样东西,那就是出路!”说着,老人用同样布满了岁月足迹的手指向前方。
那里,有未来,有少年希冀的、追逐的、向往的一切;向前迈一步,少年或许就会离开这似梦又似幻的奇境;少年一定会离开,因为有些事只有他才能做到,少年却不急于此时离开,因为出口就在那里,问明心中困惑之后再离开也不迟。
“敢问老人家,您为何被困在此处?”少年知道,除了那个听起来很荒谬的问题之外,老人一定隐瞒了什么,他没有说出的也许就能解开少年心中的结“以您所言,在‘無’中徘徊了这许多年,为何始终无法触及那点光呢?”
老人听了,陷入了深思,良久才回道:“正是那点光,‘無’才是‘無’;因为那点光,‘無’才能生‘有’。老夫并非真的没有办法出去,只是出去了又如何?出去了,我便能知道我是谁么?娃娃,只有在兄弟和亲人眼中,在自己的记忆中,你才能知道你是你。老夫忘了太多太多了,也失去太多太多了,所以,即便出去了我依然不会知道我是谁。明白么,非是不能,而是不愿;非是不可,而是不想……”
老人的表情渐渐地变得有些痛苦,声音渐渐有些夹杂不清,但也能听懂:“我曾以为,男儿争了天下就能不朽;我曾觉得,跟兄弟并肩作战,就是一种快乐。我带着我的亲兄弟和一柄刀离开了家乡,以为是去追寻了什么。可到手时才发觉,一切都是梦而已,我已不知道我是谁,兄弟离开了,记忆渐渐消失了,我便不知道还有什么方法可以证明我就是我。这一切,就如黑暗中的那点光,可以望见却难以触及,一旦触及,‘無’就是‘有’了。”
少年好像有点明白,但又很模糊。老人总是不肯直接说明,一定要用艰深晦涩、闻所未闻的话去描述,结果便只能意会了。有一点是可以看出来的,那就是老人为曾经的作为深深地懊悔着,正是这份挥之不去的懊悔,使老人渐渐失去了自我,只能在无边无尽的黑暗中向着仅有的一点光明挣扎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