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州城十五(1 / 2)
江胤其实并不明白。
他真的不明白为何顾文济会这样,分明他已经拥有了权力,现在他只要随便和相顾尸做交易都会得偿所愿,那些杀掉他们的人都会受到惩罚——可是都到了这个时候,顾文济还是什么都不做。
好遗憾——
好可怜。
出现在江胤心中的只有这两个词。
他的手臂缠绕出了黑气,而邪笑声出现在他的身后,江胤没有回头,他看着地上,光亮的地方,他的背后被蛇缠绕着,邪气中出现了一抹深邃竖眸,那家伙在他耳边撕咬,“你看——你的老师确实没用——江胤,你真可怜啊,你的老师真是没用,再好的机会在他手上都会流逝……”
江胤停了下来。
这一瞬,听到这句话,他第一反应是想要反驳,但他却找不到反驳的理由,他凝视着长廊,光亮中浮现着他背上的黑气。
而这一刻,过去的江胤彻底绝望,他不明白为何顾文济还是选择原谅——这个并州城的人……所有人,明明都应该去死的!
“我同意与你的交易,”江胤看向那团黑气,“……我同意了,这副身体,你夺去就好。”
他已经对顾文济彻底失望,而对他而言,用这样残破的身体生活在世上,又实在残忍,他是个文人,他最重要的,就是这双手。
当他做出这个决定之后,黑气逐渐包裹住他。
那是个漫长的过程,他就像被撕扯着灵魂,全部的肉体都被这团黑气淹没,在临终前,他看到了那木门被推开,起死回生的顾琢光冲到他的面前,她面色担忧,连记忆都停在了之前他护住她的那日下午。
她想要抓住他,但身体却没有力气,只能大声问道:“江胤!你的手怎么样了?有没有——”
后面的一切,江胤都听不清了。
他的身体逐渐被黑气腐蚀,最后只剩下一只眼睛,他用力想要看到顾琢光,但他只能看到了,他只有这只眼睛属于自己,但是那只眼睛只能看到悔恨。
原来他没有被抛弃。
只差一点,只差一点他就可以回归幸福。
江胤听到了身上那团黑气的笑声,他终于意识到,一切都是‘它’安排好的,‘它’早就预料到顾家父女不会抛弃‘他’,但是‘它’故意没有告诉他,只是想要他自己心甘情愿地把身体给‘它’再悔恨。
这一刻,‘江胤’摸了一下右边的眼睛,露出了与过去的人一样的笑容,他定定地看着顾琢光,仿佛真的感恩着这一切,庆幸道:“幸好你回来了。”
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顾文济就在那边远远地看着。
而那时,也是负贰和相顾尸,第一次和对方分离。
梦境就在这时晃动起来。
云从没站稳,紧紧抓住思女的手,她正要从口袋里掏出符咒,便听到身侧应龙直嚷道:“爷爷的,看我不撕碎了你!”
只一刹那,刚刚还站在思女身边的‘女人’就变成了一个男性,这人外表阴冷,说话又像在山野中打猎的屠夫,令云从忍不住瞪大眼睛,止不住看向思女。
思女早就知道应龙是什么脾性了,点头道:“你别被它外表骗了,它本身其实挺粗野的……不过,你若是没被他盯上,和和气气过着的话他在身边也挺可靠的。”
云从连忙道:“那怎么才能让应龙和和气气啊?”
思女不说话了。
云从没反应过来,挑了一下眉目看向思女,看到她吞吞吐吐道:“目前没有这个办法,全要看它心情——不过很明显,现在应龙最讨厌的应该是负贰了。”
这俩一个蛇一个龙,过去就是老死不相往来的种族,几千年过去了,还真是老冤家对上了。
梦境即将崩塌,说明负贰发现了他们,思女动用山海图腾护住她与云从,“站稳了,我们要打出去了!”
白泽被撞了一下才醒。
杜衡还在边上打瞌睡,被他一动也醒了,看到他之后猛地站起来,“是不是伤口裂开了?我给你——”
他没说完,因白泽摇了头,伸手拉住他,白泽现在只感到喉咙一阵疼痛,就像是被撕坏了一样。他虽然已经预料到昼染那一毒毒性猛烈,但他也没想到现在这具躯体连这毒都扛不住,咬着牙坐起来后,白泽低声说:“不能再这样坐下去了,尹霖那里还不知道情况。”
杜衡知道,白泽就是昏迷了还一直喊着‘尹霖’‘尹霖’,这都令他有些唏嘘了。
“你别动,你伤口也没完全愈合,我扶你吧,”杜衡来到白泽身边,把他支了起来,“我琢磨着这个药房有些怪怪的。”
白泽现在疼得都呼吸不了,更别说去分别这里的药材什么味道、药房又是什么方向了——但杜衡这么说肯定有他没有发现的一点。
站起来后,白泽撑着头适应了一会儿,又听杜衡道:“你看啊,你看这房子的构造。”
“朝向完全不对,一般药馆都会将房屋朝向阳处,这是因为药材如果经常摆放在盒子里会干枯,而积水时也有潮湿,这样放着就不妥了。”杜衡道,“可是这栋房屋明显是朝着阴处啊,就是因为一直放在阴处,他们才需要雇佣那么多劳工每日拿药材出去晒吧。”
这样费时费力,难道顾琢光不清楚吗?
她就算不清楚,也应该会有当地人提醒的——虽然迁移药材费时费力,但总比一直放在那里需要人搬省财得多……杜衡刚刚想说的就是这一点,此刻他也终于明白自己为何一进这个药馆就觉得难受了。
和他记忆中的构造区别太大了。
虽然甘州城现在也没有徐州城富裕,但不至于一个药馆的方向都会建错。
这也只有一个缘由……是顾琢光刻意为之了。
“也就是说,这里藏着些东西,”白泽低声道,“之前和你一起的小童去哪里了?为何没看见他?我记得……是不是叫顺泽?”
杜衡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抿着嘴巴向一边歪了歪,白泽顺势看了过去,正在药柜边上靠着一个紧紧缩着的尸骨,瞧着身形和刚刚的顺泽没什么区别。
他不说,白泽都明白了。
“哦,他自己也不知道他早就死了。”白泽说。
杜衡现在可怕这个地方了,听到‘死’这个字都起了鸡皮疙瘩,缩了缩道:“唉……你说刚刚和我们说话的时候,他是真活着还是假活着?”
“谁知道呢……”白泽悠悠道,“他可能早就死了,只是残存的灵魂还在和我们说话……这么说来,这个地方……还真是名副其实的鬼城啊。”
谁也不知道自己身边的人到底是活人还是死人,说不准聊个几句那些尸骨感觉身上不对劲骨头散架了自己都不知道——当然,这话白泽不准备和杜衡说了,他怕杜衡吓昏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