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上车(2 / 2)
太子故意冷声:“别告诉孤你没看过。”
顾玉昭只能老实回答:“看过。”
太子:“默下来。”
车内伺候的小内监颇有眼色的,立刻从暗格里取出笔墨,不由分说的递给了顾玉昭。
太子手指修长,从匣中取出一张桃花硬笺,也递于顾玉昭。
顾玉昭却在将接未接之时,灵机一动,如玉白的小脸蛋上泛起困惑,恼言直说:“太子殿下,这是臣亲手采集冬月桃枝雪、割取二十龄老树桃胶、又等到三月桃花初绽落英、种种数道工序,又亲手熬浆晾晒,最后历经六个月辛苦才得了这么一小刀品质上好的笺纸,整个上京,都只此一份儿呢!”
“这是臣钦慕太子的心意,用来写这个,多糟践。”
顾玉昭一边说着,一边瞅了一眼太子的神色,见太子虽闻言微怔,却脸色淡然并无被冒犯的恼意,便微松一口气。
她再次发自内心的觉得太子脾气真的很好,果然不愧是君子之风的行走样板。
太子言:“是孤欠考虑了。用这个罢。”
说完,便另给了她自己常用的纸笺。顾玉昭双手接过,灿然一笑,不再多言,提笔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趁着她皱眉索思、写写停停之时,太子思索起有关此人之事。
在这之前,他其实是知道顾玉昭的。
永昌十三年恩科,御口亲封的美探花。传闻容色文才极盛,性格却疏漫直爽,曾一张利口逼得老大儒御道晕厥。
此后与昌平侯世子周良弼,先是因殿试探花名头的更辙使得两人对立,后又屡屡于文坛盛会结仇,相见两不对付。
这些都是世人知道的。
然内廷之中,仅有少数人得知,殿试前一晚,永昌帝做了一个祥瑞之梦。
梦中,白鹿衔玉,自东北方向,披七色瑞光而来。
却在殿前二十九步止,呦呦三声,雾散而去。
梦醒之后,皇帝在殿试时,见了那二甲行九的顾小郎君,见他风姿翩,有三步咏柳之才,便自觉这天降贤臣之梦是应在了这玉容小仙童身上。
因而,御道之上的争执,有御史参那小探花目无尊长,竟对大儒出言不逊,读书人不敬尊长,是为大忌。
天子出言回护,放这顾玉昭于翰林院修书,两年内不打算让他出仕,也是基于一片保护爱惜之心。
然,从太子这边的视角来看。
那段时间裴秀过得并不轻松,他十一岁涉政,办事稳妥有效,经七八年经营,早在朝中拥者甚众,虽刻意低调,但实打实的功绩,隐 隐为天子所讳。
永昌十三年春,天子广开恩科时,太子正在平西南匪乱,于穷山峻岭之中征滇南国。
待大胜班师回朝已是岁末元夕。
团圆宴之后,太子督军大胜本应该赏。但不知是有心人挑拨,抑或是那降国滇国王世子出生蛮族,脑子少了一根筋,非要指名献滇国特产,一头白象奉于太子。
舆论流弊,一时之间,祥瑞在君还是在储君,二者之争被有心人煽风点火。此事,无论太子辩驳、抑或不辩驳,都是麻烦。
帝被后宫所言弊,大怒,斥责太子不孝不君。
太子自省,躬审领罚,自我禁足太子府长达三月。
今夏初才解禁出府,自那之后,便长宿长春坊太子府,偶有大朝会才留居宫中。
蛰伏到夏末,天家父子关系和缓如初,太子便又领了平定与北齐接壤的关的动乱,欲开边关商路,迎北齐使者一事。
在白象献瑞一事被算计栽了跟头,太子自然对这些谶纬祥瑞之事多了三分警觉避讳。
更何况,永昌帝于十年春大病之后,原本只有一分的猜忌,便日益增多到了六七分。
裴秀自觉自己正立于危墙,愈加小心不提。
关于父皇的祥瑞之梦,裴秀收到内延的暗中提醒,回京后,当然是与那祥瑞贤臣保持距离,就算宫廷之中屡有此子的传闻,太子也从不表现好奇。
因此太子得胜回京一年多了,虽常闻此人或风流、或惫懒的诸事,从来没见过顾玉昭本人。
直到前一刻,顾小探花拦车求见。
车内。
太子不着痕迹的打量她,心里想的却是,怪不得这小郎君如此结仇于文山,甚至还间接坏了平乐候府尚主续爵的意图,又常讽诗来往气得文山跳脚,作为候府世子的周文山明明可以很容易的教训她,却始终容忍三分,并不曾真的对这玉昭郎动用报复手段。
见他目光清澈,容色殊丽,不笑时,粉面桃涡亦含三分情致,一笑却又舒达阔气。
真真一个好容色的少年郎!
让人望之忘俗。
而顾玉昭这边,并不知太子的思虑。
她故意磕磕碰碰的写完名单,再恭敬的呈与太子。
顾玉昭:“殿下,臣下写完了,昨夜仓促一观,或有不准。是否需臣下校对?”
太子:“放着罢。”
顾玉昭:“喏。”
等了片刻,不见声响。
顾玉昭垂目盯着脚尖,心里不免忐忑,她倒不是后悔今天的举动,只是第一次接触太子本人,不太拿得准太子心态。
对方每一个呼吸、微动作,言语声调,顾玉昭都打起十二分精神分析揣摩。
不知为何,车驾缓慢了下来。
仿佛片刻,又仿佛许久。
太子言:“玉昭郎与文山相识了有多久?”
顾玉昭微松了一口气,便答:“永昌十二年于万梅宴雅集上相识,相交泛泛,后来熟识起来,还是永昌十三年恩科殿试之时……”
说着些许琐事,逐渐察觉到太子身上那股沉郁凝重之感慢慢散去,顾玉昭才试探着抬头,见太子以手支颐,正温和的看着她。
被美色所惑,顾玉昭忍不住璀然一笑,大胆言道:“……也不怪得良弼兄看我不顺眼,易地而处,我早就找人巷角套他麻袋了!”
太子又言:“孤可听闻过你这享誉满京的玉昭郎名头的由来。当年放榜后,数家官宦榜下捉婿,那几日满上京都在赌某时某刻、玉昭郎会被哪家给捉去给相看,做了东床上宾。”
说着,太子的声音带出几分捉狭之意。
“偏你躲二十四坊,搞了一出狡兔三窟,”太子伸出手指隔空点了点她,笑言:“今日宿烟云阁,明日醉柳章台,倒惹得小娘子慕,玉昭郎这名头越发响亮。”
“也不知道小郎君这小身板怎么受得住。”
顾玉昭瞪眼,完全没想到会被太子拿旧闻打趣!
可她万万不能如同怼周良弼等人一样,痛快的怼回去。先不提太子位高权重,现在正有求于人啊喂!
顾玉昭张了张口,忍住了!抿着唇、胀红了脸颊,恨恨低头。
太子被她的反应逗得哑然失笑,又见她丧气垂头,露出颈项间一小节白得发光的肌肤,线条优美、脂光粉腻。
太子眼神微凝,唇边的笑意不由得缓缓收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