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2)
建武十二年底,破败的成都城内一片萧条,刚刚结束的大战以蜀军的败亡而告终,城里充斥着悲伤与绝望,到处都是呼唤亲人的哀嚎声。而在一座塌了一大半的茶楼废墟中,竟零零散散围了近十来人,其中多是伤残的人士,他们经历了蜀汉之战后侥幸存活下来,身上满是战乱留下的伤痕。在他们中间,却是一位年过甲子的说书人,正在讲述着一段江湖的故事。可能在破败的家园里,能让周围这些刚刚经历战争的人有少许的慰藉也就是口中的故事了,而这故事又是遥远而漫长。
四月的长安城满是诗意,最适合文人墨客舒展文采。成都城内,人声鼎沸,街上商铺琳琅满目,佳人才子同游共赏,好不热闹。
一家酒楼内,一位说书先生正在说这江湖之事,引得众宾客纷纷驻箸倾听。那说书先生说的绘声绘色,令宾客们不由得身临其境一般,毕竟江湖之事,行侠仗义,快意恩仇乃无数人向往所在,连酒店老板伙计都放下手中活,侧耳倾听起来。
这时,宾客中有人高声问道:“听你说了这么多人和事,那江湖上到底谁的武功最厉害啊。”众人纷纷附和。
说书先生喝了一杯热茶,这才不紧不慢的说道:“天下武功,路数各异,能广为流传下来的无不有独到之处。武功之法,以剑、刀、棍、枪、鞭、拳、掌、内力为多,但除此之外也不乏精彩,例如梁州九幽楼,以笛为武,颇为精妙。当前武林,云集百家之多,恐难推选出武功之最。但如果往前推二十年,那可不一定了。”
“为何如此之说。”众人忍不住道。”
说书先生不紧不慢继续说:“二十年前,还剑山庄举行十年一度的论剑大会,论武选出最强者,赠予山庄铸造宝剑昔年剑。论剑大会吸引了众多高手参加,其中一名叫柳清霜的少女只剑打败众多高手,一路打到了最后。正当众人都以为宝剑归这名少女所有时,一位与少女年纪相仿的少年登场挑战,结果这一战比了足足千招都没分出胜负,而这两人却不打不相识,起了相逢恨晚之心,山庄惜才,破例赠予两人昔年、亦归双剑。那届论剑大会,成为唯一一届赠予两柄剑的大会。”
“然后呢?”有人急切问道。
这时酒楼聚集的人群已经越来越多,几乎把整个酒楼都占满了,没有位置坐的宾客就站着听,都听得入了神。
说书先生接着道:“两人自论剑大会后携手同游江湖,行侠仗义,除暴安良,倒也过得快活。但没想到三年后,那柳清霜居然成了江湖浩劫。”
“这是怎么回事?”
说书先生叹了口气,尤为惋惜道:“柳清霜杀了当时的武林盟主谢纯安及其家眷侍女一十二名。谢盟主在武林中备受尊敬,这一死直接导致了她被整个武林追杀。而柳清霜剑法高强,追上的武林同道大多死的死,伤的伤,就连当时的武林第一高手昆仑派掌门云轴子也惨死在她剑下。”
“你说她杀了武林盟主谢纯安,有人看见的吗?”
“以天宗、星月教为首的各大派掌门均是目击者,那天正好是各大掌门约定相聚的日子,但当人们去谢盟主府上时,却看见柳清霜提着沾满血迹的剑站在谢盟主尸体旁。虽然众人合力阻拦,但仍让她杀出一条血路而去。此后她一直躲避追杀,半年后,柳清霜最后一次出现在众人眼前,从此杳无音讯,而那时,她已经是身负重伤,可能不久于人世了吧。”
“那名少年呢?”人群中有人提出。
“那少年虽震惊,但也不得不信,同样参与了追捕柳清霜的行动,后来柳清霜失踪后,少年也不见了踪影,从此淹没于江湖之中。经此事件,江湖中有名望的高手凋零过半,可惜那柳清霜身负绝世武功,到头来却是个杀人魔头啊。”说书先生沉沉一叹。“下个月论剑大会即将举行,也不知道这次有无新的杰出后辈出现了,只是希望别再有像柳清霜那样的杀人魔头了。”
正当众人沉浸于说书先生的故事里时,角落里一个声音响起:“先生说这话未免太小看年轻人了。”众人回目望去,原来是一位玉树临风的少年。“那柳清霜虽力败众多高手,但江湖人才辈出,柳清霜即使活到现在,焉知没有能打败她的人出现呢。”少年面带微笑,语气充满了豪气。
说书先生看那少年年约二十一二,但英气勃发,器宇轩昂,眼神充满了骄傲,不由得暗暗赞叹好一位英雄少年。刚要开口,就听见人群中一声冷哼。
“好一个狂妄的小鬼,听你语气,倒像是你能打败柳清霜一样。”
那少年看向说话的人,不禁有些骇然。那人身高八尺,生的是虎背熊腰,体格壮硕,眼**光,一看就是有着深厚内力的高手。
少年定了定神,微微一笑说道:“柳清霜武功高强,武林中人尽皆知。不瞒这位大侠,在下还真想向她讨教几分,只可惜此人早已消失,生死未卜,还真是遗憾呢。”
那壮汉盯着少年看了许久,哈哈大笑起来,“后生可畏,啊?”随机站起身便欲离开,忽然又问道:“在下名为韩放,年轻人你叫啥?”
“在下萧白芷。”少年鞠了一躬。
“萧白芷,哈哈,希望你今后能一直保持这份自傲。”韩放说完,转身离去。
萧白芷倒也不介怀,坐下独自饮酒。这时,一位男子走到萧白芷桌前,问道:“这位少侠,这边空位是否有人?”
萧白芷忙道:“兄台尽管请坐,不用客气。”
男子道了声谢便坐了下去,开口道:“萧少侠刚才一番话尽显少年英雄气概,可是难得的很啊。”男子语气谦和,充满敬佩之意。
萧白芷听得男子话里有话,说道:“兄台敬意,小弟实在愧不敢当。”
男子摆摆手,“我说的并不是客气话,少侠可知刚刚那韩放是谁?”
萧白芷毕竟是出入江湖,一听这话顿时来了兴致,“小弟实在不知,不知兄台可否告知一二。”
“看来少侠果然是初入江湖有所不知,那韩放以乾坤掌法名扬天下二十余年,武林中可谓无人不知。此人初入江湖时飞扬跋扈,目中无人,凭借乾坤掌法打遍天下,也惹了不少事端。但不知从何时起,韩放突然收敛了许多,甚至很少在江湖上走动。这次少侠语出惊人,若是按韩放以往的性格,必定会出手和你较量较量。”
萧白芷点点头道:“原来韩放是个如此厉害的人物。”
男子继续道:“我年长你几岁,可否称呼你为萧老弟,我名为石斐然。”
萧白芷抱拳道:“石大哥。”
石斐然道:“萧老弟一看就是身负绝学之人,武功家世必属上乘,眼光高点是应该的。但愚兄还是要奉劝一句,江湖之大,远超想象,身怀绝学者比比皆是,像老弟刚才那番话,千万不可再说,武林后辈者,无论身怀几何,当以自谦为重。”
“石兄教训的是,小弟自当铭记。”萧白芷嘴上这么说,内心却不置可否。
“愚兄只是建议,可不配教训,哈哈,来喝酒喝酒。”
喝了几杯后,两人都有了些醉意,说话更加坦然。石斐然大谈武林趣事,毕竟是武林中人,故事比起那说书先生有趣得多,萧白芷听得兴趣甚高,很高兴自己交了这样一个朋友。
“石兄可否讲讲那还剑山庄之事?”
“还剑山庄乃武林三大名家之一,设立于括苍山脉,开庄已近百年。其以铸剑起家,铸剑术历经百年发展早已是江湖之最。被传到山庄者当以解剑还鞘以示其尊而得名。至于论剑大会则是由第二任庄主文言鹤所创,十年一届,选出山庄这些年铸造之最好宝剑赠予论剑大会胜者。不仅仅是铸剑术,其剑法也是武林一绝,十方剑意以快字当头,剑风所到之处花叶皆可伤人,因此江湖中也无人敢觊觎庄中之剑。”
石斐然看着萧白芷向往的神情,淡淡一笑,“萧老弟可是也想试试那论剑大会?”
萧白芷心思被看出来,只好点头承认。
“那萧老弟便跟着愚兄走一趟吧,正好我也打算去看看论剑大会的盛景。”
萧白芷很高兴,“好,那我们就一同上路了,来,干杯。”
“哈哈,干杯。”
曲音离静静地看着眼前宏伟的大门,光是门前匾额上的两个大字就足以让人感到震慑,天宗,武林中人人敬畏的圣地,江湖第一大门派。此时的天宗已经闭门,夜空之下只显得更加森严寂静。
今晚又是一个流血之夜,曲音离自己也不知道剑上最终会沾上多少鲜血。虽然天宗里要解决的目标同样只有一个,但临渊阁里自己能肯定对手只有阁主一人,而天宗里众多弟子肯定会对自己群起而攻之。不过曲音离都不在乎,不管自己的对手有多少人,不管要杀死多少人,自己都会向前走。当踏进江湖时,就再也回不了头了,曲音离早就明白了。
离开岚音阁至今只有短短十天,曲音离很清楚的记得当时比剑的情形,阁主带给他的压迫依旧在眼前挥之不去。身上的剑伤还隐隐作疼,曲音离离开之后仅仅去医馆敷了药包扎完事,并没有做过多休息。
曲音离走到墙外,纵身一跃飞上墙头,往里望去,有少数值更弟子提着灯笼在夜巡。虽然人数不多,但从行走速度和路径来看,必定是经过严格考究的,确保不遗漏任何一处,一旦发现有人闯入也能及时示警,天宗不愧是江湖第一大派,即使是夜里,值更弟子也是如此严谨。
曲音离暗自赞叹一声,确定了目标方向,跃下墙头,钻入旁边的密林中,待近处的值更弟子经过后,施展轻功向着远处疾驰。
曲音离一路上小心谨慎,躲避着每一位弟子,这时被发现就意味着要提前解决旁人,动静一旦闹大能不能接近目标都是未知数,徒劳消耗体力是不明智的。
终于,曲音离来到一座院落前,这座院落修建在天宗最深处,周边被树木所掩盖,一般人甚至很难发现这里。院落看上去已经修建了很多年了,显得破败不堪,未经修饰。而院落里,依旧能看见几点烛火,似乎里面的人还未入睡。
曲音离劲直走进院落,来到烛火未熄的屋前,正犹豫是否该推门而入时,屋内却有人先出声道:“既已来访,何不进屋内一叙。”随后门被缓缓打开,曲音离向里一望,只见一人正背门而坐。曲音离没有犹豫,走进屋内,问道:“荀礼宗主?”
“早已不是宗主了,现在只是一退隐江湖人。”荀礼开口道,“为何不是她本人前来?”
“师父委托我来,也是一样。”
荀礼缓缓站起,转过身来。曲音离看到了那双深邃的眼睛,蕴含无穷智慧,又仿佛看尽人世沧桑。
“我与尊师最后一面,转眼已过一十六年,但没想到等来的不是她本人,却是她的弟子。”荀礼说道。
曲音离环顾了一眼,“宗主收到信了吗?”
“少侠的书信早在半月前就已收到。”
“那为什么不设个埋伏呢,多安排点人手也好啊。”
“此事与旁人无关,少侠只是要找我一人,又何必让旁人卷进来呢。”
“宗主难道认为只您一人就足以对付我了吗?”
荀礼摇了摇头道:“尊师当年以拂雪剑意和凭阑秋思两大绝世武学名动江湖,曾力战多人而不败,我也伤在拂雪剑意之下,侥幸留得一命。少侠既是柳清霜的弟子,必得她的真传,如我自认为可独战于你,那也太愚蠢了。”
曲音离皱了皱眉,“但宗主最终还是胜了师父。”
荀礼暗暗叹息一声,眼睛看向远方,仿佛在回忆往事,过了一会才开口道:“实在惭愧,以多胜少,虽胜然耻,实不愿回想。”
曲音离冷冷一笑,嘲讽道:“宗主想的要比做的好啊。”
荀礼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变化,对曲音离的嘲讽之言毫不在意。“实乃不得已而为之,尊师武功高强,若论单打独斗,当时众人都将丧命于她的剑下。”
“不知谢纯安之死可曾细查过。”曲音离换了个话题。
荀礼闭上了眼睛,沉默良久后才睁眼,“谢盟主之死,当时众人皆目睹了尊师下手的过程,而且尊师面对质问也没有为自己开脱的,故一开始都无人对此有过疑虑。直到尊师重伤失踪后数月的一天,有一位自称是谢盟主府上护卫的人来到百药谷,风谷主去看时那人已是性命垂危了,临终之际将一封书信交给风谷主。而那封信上写的是谢盟主邀尊师来府上一叙的事。风谷主便将此事写信告知于我等四人,然而没过多久,风谷主就失踪了,而除我之外的三人也相继逝世,现在这世上,只有我一人知晓此事了。”
“既然已知此事有蹊跷,为何不告知于江湖。”
“太晚了,已经太晚了,江湖上已对尊师的认知早已形成,要想改变根深蒂固之念,岂是一封书信可成,而且此信已随风谷主失踪而消失,仅凭我这里的一封手书又有何人能信?”
“那就任凭家师蒙受冤屈不成?”曲音离语气越来越冷。
荀礼带着惭愧的话道:“尊师当时到底看到了什么,无人知晓,而谢盟主确为尊师所杀,何来蒙冤之说。然此事背后势力之强,难以想象,如若强行揭露,江湖必将陷入混乱。我一人性命不足惜,然整个天宗都可能成为血光之地,两相权衡,唯忘却此事或可保众人平安。”
曲音离忍不住笑出声来,“好一个怜悯天下的说辞,既然宗主认为自己命不足惜,那现在就请拿出来吧。”
“武林从未真正平静过,若牺牲一人可保武林平安,那人该感到荣幸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