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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左思右想半日,始终无法安心,还是忍不住悄悄来到花厅之后,看看他们夫妻、父子相见情形。
蔡兰曦身为人母之后,仅着一袭淡妆简服,灯光映衬之下,她的面容依然高贵、美丽、端庄,散发出白玉兰一般的皎洁光彩。
她语气平淡,说道:“臣妾刚刚听父亲传信入宫,说殿下今日修书与他,才知道殿下秘密返回京城,因此贸然前来相扰。”
小皇子萧欢趴在萧统怀中,睁大眼眸注视着他,怯怯低唤:“父王……”
萧统凝望萧欢,对蔡兰曦道:“辛苦你了,一直在东宫尽心照顾欢儿。”
蔡兰曦将萧欢接过,低头说道:“欢儿本是臣妾向殿下要来的孩子,何来辛苦之说?当年殿下说紫萱妹妹身怀有孕,若是论及产期该是那一日,殿下出宫时恰好看见了欢儿,便将他带回东宫来……这孩子与臣妾有缘,自从有了他后,臣妾再不觉得宫闱寂寞了。”
我听至此处,才知道自己一直误解了萧统,这个小皇子萧欢,原来并非他与蔡兰曦亲生的儿子,而是他所按人间产期,以为是我生产当日在京城外捡回来的弃婴。
蔡兰曦将这个婴儿视同己出,对他倾注了许多感情,百般呵护照顾,体会着做一个母亲的喜怒哀乐。
萧统抚摸着萧欢的额发,轻声道:“倘若紫儿的孩子能够如欢儿一般可爱,我就心满意足了。”
蔡兰曦询问道:“殿下此时,想必已有打算?”
萧统缓缓抬眸,说道:“兰曦,太子之位父皇即日就会另择人选,或许是三弟,亦或许是七弟,他们的才能皆不下于我,无论是谁,足以担当此位。父皇与诸位兄弟平日都对你极为敬重,必定不会慢待金华宫,你不必担忧与欢儿日后之事。”
蔡兰曦摇头道:“臣妾从不担忧日后之事。臣妾只担心殿下,此时一别,不知何时方能再见……”她言及此处,话语隐隐哽咽,眸中微带泪水。
萧统携着萧欢的小手,语气轻柔道:“你们不必为我担心,我已经找到紫儿了。等到我们的孩子降生之时,我一定会迎接你们前来镇江。”
蔡兰曦似有意外之色,说道:“她……返回人间了么?”
萧统点了点头。
蔡兰曦面容柔和,将萧欢抱起,向萧统道:“那么,臣妾放心了,殿下日后若有喜讯,不要忘记托人传信与臣妾,臣妾必定携欢儿前往看望紫萱妹妹和她与殿下新生的皇儿。”
我悄悄跟随而出,眼见萧统将她们母子送上返回东宫的马车,心中微觉酸涩,几颗泪水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萧统不知何时返回,将我揽入怀中。
夜风吹拂过庭院,风中传来若有若无的木叶沙沙声,我突然感觉到一阵莫名其妙的凄凉和恐惧之意,紧紧抱住萧统道:“萧郎,不要离开我!”
他的声音依然温柔:“萧郎决不会离开紫儿,我会看着我们的孩子出世,永远陪伴在你们身边,好么?”
我心头却更加迷茫无助,惟有更紧地抓住他的衣襟,借以驱散那种不适的感觉。
15杂花飞烂漫
我们在谢府别业中等待了整整三日。
萧统看似平静,却时刻关心着京城中的局势变化,我不知靖惠王与永兴公主的刺杀计划是否成功,萧统联合众臣上书与北魏议和之事又是否得到皇帝萧衍的准许,心中忐忑不安。
第四日清晨,萧统走近帐幔旁,俊容微带笑意,说道:“紫儿,我们可以离开京城了。”
我立刻从朦胧中清醒过来,问道:“真的么?”
他点头道:“谢侍郎来书,朝廷六部官员联名上奏,恳请父皇与北魏议和,父皇昨日早朝已准奏,派遣礼部尚书赴寿阳与魏国来使会晤,从此以后两国不会再有战乱了。”
我心中大喜,说道:“我知道萧郎一定能说服他们的!他们接到萧郎的书信,见有如此利国利民之策,一定乐成其事!”
他道:“如今两国国力尚有悬殊,若非紫儿从中斡旋说服魏国国主,他们怎肯议和?魏国胡太后向来主战,元翊归国后与北魏众臣必定有过一番辩论才说服他们。”
我思及元翊待我之诚意,仰首说道:“他将来应该会是一个好皇帝。”
萧统眸光柔和注视着我,我此时才发觉自己身上粉红色的薄纱绸衣滑落至胸前,露出洁白丰润的双肩,长发微微散乱,深恐他对我的形容散漫心有微词,急忙匆匆将衣裙着好,说道:“我马上就整妆!”
他轻轻握住我忙乱的手,说:“紫儿,在我面前何须如此顾忌?”
我低垂着头,细声说:“我担心萧郎会嫌弃……”
他眼眸中透出无限真诚,声音沉稳坚定,说道:“从今日起,我就不再是梁国太子了,仅仅只是你的夫君而已。我们不需要再顾及任何人的眼光,更不需要担心声名地位,一切尽可随心所欲,只要你喜欢,俗世种种羁绊,我们皆可以不必在乎。”
我欣喜已极,扑到他肩上,尽情体会着这来之不易的巨大幸福。
虽然历经艰辛,我们终于能够得到我们想要的生活,萧郎不再是太子,紫萱不再是狐妖,我们仅仅是一对两情相悦的人间夫妻,携手去往一个人间仙境,等待着我们的孩子降临人世间。
倘若这种幸福能够伴随我们一生一世,我宁可放弃修炼成仙的机会,更不会祈求永生。
江风阵阵,雾气苍茫。
我们在建康城外渡口携手登上前往镇江的一艘画舫,萧立船头,遥望皇宫的方向。
我从船舱中走出,将一件银白色羽缎披风轻轻披在他肩上,他回首微笑,伸手揽我入怀,对艄公道:“启程吧!”
画舫缓缓离开渡口之际,我们隐约望见岸边两匹骏马急速奔驰而来,其中一人大声呼唤道:“大哥!请稍等片刻!”
萧统闻声,吩咐艄公停下船桨,向江岸边望去,我看清了来人,他们一前一后,策马在前之人正是三皇子萧纲,后面一匹褐色马匹上乘坐之人是七皇子萧绎,他似乎不太善于骑马,速度略慢于萧纲。
他们在渡口驻马,行走至江岸旁,江风卷起他们二人的黑色衣衫,衣袂临风飞扬。
三皇子萧纲眼中微有惜别之意,向我们说道:“大哥,紫萱,你们今日离开建康,小弟特来送别!”
七皇子萧绎清秀的面容亦带悲戚,抬眸注视萧统,声音微微哽咽道:“大哥,你真的就……如此舍下我们而去么?”
萧统拉着我的手向船头踏出一步,向萧纲道:“父皇此时情形如何?靖惠王肯认罪了么?我已将辞呈送往父皇宫中,父皇稍候即可见到了。”
萧纲面容沉肃,应声答道:“一切皆依照大哥之言安排置备,父皇亲自审讯靖惠王,靖惠王皆已认罪了。父皇已知当日母妃墓地厌祷之事真相,深悔误解了大哥……”
我听萧纲所言,皇帝萧衍虽然明白当年之事系冤枉了太子萧统,且对他心存愧疚,却并无将他诏回东宫之意,足见萧衍此时宠信萧纲及更立太子之决心。
我心中替萧统觉得委屈,暗自想道:“难道萧衍真的以为萧纲之才能远远胜似萧统么?皇帝放弃了太子,太子亦放弃了权位远走高飞,此时固然是各得其所,可是,对梁国日后国运而言,他们父子的抉择真的是正确的决定么?”
萧统丝毫不以为意,眸带欣然之色,说道:“父皇能够原谅我,我已经很开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