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缓急并用论初心(1 / 2)
看着周治斌宛如死狗一般的被戴上镣铐拖出大堂,伴随着他儿子丧家之犬一般的哭嚎声的渐渐远去,堂内再次恢复了鸦雀无声的寂静。
冯天养将佟士刚和严信伯二人让在自己上首,自己缓步踱在堂中,脸上带着看似温和却宛若死神一般的微笑,轻声开口又点起一人:
“段总商...”
“鄙....鄙人愿将沿江四千亩良田悉数无偿捐献,供朝廷筹办工厂之用,鄙商号还...还愿意再捐献白银五千两,以供建厂使用。”
佟士刚和严信伯注视之下,段安贵脸色煞白的站起身来,肥胖的身躯抖个不停,哆哆嗦嗦的说道。
“当真甘心?”
“甘心,冯县尊,哦不,朝廷若是还有所需,鄙人必定全力供应,无有不从!”
段安贵脸上汗如雨下,却不敢擦拭,见冯天养缓步走到身前,更是恭恭敬敬的躬身俯首,丝毫不敢和冯天养对视。
好在冯天养并未继续针对他,而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坐回位置。
“其他被圈占到的士绅和总商,且请各自表个态吧,莫让本县逐个相询了。”
冯天养环顾堂内众人,被他话语点中的几人赶忙起身,其中还有一名中年举人,在那中年举人的带头下,先后表态支持。
冯天养略有惊奇的瞥了一眼那中年举人农玉亮,并未出言,只是示意黄胜将一早准备好的地契交割文书取来,安排户房典吏依次为表态的人办理相应手续。
不过两刻钟,手续极为顺利的办完,冯天养见目的已达到,坐回堂中宣布了另一件事情。
原本县衙和几个大户共同经营的向英国人提供生活物资买卖,自下月起由不再与各大户合营,由县衙户房督办,物资由衙兵运送,利润收归县衙藩库。
这项买卖成本不大,利润却不小,英国人这方面给钱还是很痛快的,一向都是现银,每年能有三万多两白银的利润。
虽然户房的吏员可能会在其中贪墨,但只要盯好了,抓几个典型,利润的大头还是能够保住的。
这笔银子将是冯天养日后施政办事的重要财政支撑。
借着刚刚拿下周家的余威,此事亦是毫无悬念的通过,冯天养随即宣布散会。
与会众人忙不迭的散去之后,冯天养带着黄胜和佟士刚、严信伯,还有六房的所有书办一起来到周治斌位于城外的庄园之中。
此时,庄园内外早已被按察司的兵马们尽数控制,周治斌家族中的核心成员和诸多产业的管事们大多都已收押,只有几个在外地经商的同族管事尚未归案。
但冯天养还面临一桩必须要尽快处置且相当棘手的事情。
即如何处置周家为数众多的商铺、海船、田产。
换句话说,如何妥善处理周家商铺的伙计、船员、佃农们。
好在冯天养早有准备,三叔冯云木和曾绾娘正带着从县衙里抽调的一批年轻吏员忙碌不停,详细计算着周家的财产和从业人员,此刻又有六房的老成书办们助力,进度自然不慢。
冯天养到来不久,便有一张简略统计的财产单子交到了冯天养的手中。
共计有:现银六万三千六百两,金四百七十二两,田产三万九千四百亩,县内商铺九间、外县商铺三间,码头一座,广州商铺四间、仓库两座,红单船八艘。
雇佣商铺伙计一百二十六人,船员一千零七十一人,佃农四千六百人。
佃农高利贷借条两千三百二十四张,粗略算完总数约白银一万六千两。
此外还从护院队伍中缴获了一些武器,有足以武装几十人的刀枪弓弩,还有七杆老式抬枪。
冯天养看完之后,先是将清单传阅给佟士刚和严信伯,然后当着此二人的面干脆利落的做出划分。
首先八艘红单船悉数充公,由臬司衙门报总督府充作军用,先把总督府的嘴糊上再说。
其次将广州的四间商铺和两座仓库从财产单子上划掉,任由佟士刚和严信伯分配处置,当做二人鼎力相助的报酬。
应付完了上面,冯天养腾出手来处置下面。
首先周家的所有田产统一登记造册,暂仍然由原佃农种植打理,只要不弃地逃荒,收完粮食后会酌情免除部分地租,亦或优先发卖给原佃农,所得资金充作船厂和钟表厂的建设启动资金。
其次是原红单船那一千多名船员,非新安县的去留随意,也可由县衙开具介绍信,推荐到正在编练的水师之中协助训练民夫。
新安县本地的船员则先统一登记,待船厂建设启动后,优先聘用建设船厂,后续船厂正式运行后再根据各自所能分配岗位。
再次就是那装了满满一箱子的佃户欠条,这是所有佃农都关心的重点,越来越多的佃农闻讯赶来,想要看县衙如何处置这些欠条。
冯天养略一思量,让衙兵将箱子抬到那些佃农群体的跟前,倒上火油,当着所有在场佃农的面将欠条全部付之一炬。
现场顿时跪倒一片,砰砰的磕头之声响个不停。
最后的最后便是那些原来商铺的伙计们了,冯天养一时间抽不出这么多人手去管理商铺,一番思量之下,只好将外县的几间商铺交由佟士刚帮助发卖,贵贱不论,只当一份额外收入了。
县内的商铺暂且一律封存,伙计登记姓名后发放本月钱粮,然后一律遣散,所有货品易保存的封入县衙藩库,不易保存的赏赐给了此次前来帮忙的书办和吏员们收揽人心。
事情说起来容易办起来难,即便冯天养将诸般事项划分的颇为合理,但现场还是显得乱糟糟的。
哭天抢地者有之,想要浑水摸鱼者有之,甚至有人盯上了周家后院的女婢们,只是看着众多官兵在场不敢妄动而已。
佟士刚见惯了抄家的场面,此刻早早看出苗头不对,一面令严信伯都押着众多涉案人员去码头登船,一面将所带的按察司兵勇中抽出两百人留给冯天养,协助他弹压现场,维持秩序。
冯天养得到提醒,自然是赶忙谢过,然后让一名把总带着兵勇将登记完后仍滞留不散的人群驱散。
此次拿下周治斌,虽是铁证如山下的有心算无心,但冯天养却也是玩了一遭惊心动魄的蛇吞象。
能够动用的人手已经用到了极限,为了不打草惊蛇,连抽调的年轻吏员都是让三叔和绾娘带着前来。
好在佟士刚是个老成的,利用周治斌来县衙参会的短暂空隙,干净利落的拿下周家庄园,然后稳稳当当控制现场,清点财货,传唤诸多管事掌柜归案,最后又能早早发现苗头,留下兵马协助弹压。
只能说广州的商铺和仓库给的一点都不亏!
周家的佃农和船员、伙计加起来四千多户,一天时间自然是登记不完的。
但看到官府给了出路,现场又有兵丁维持秩序,迷茫的佃农和雇工们便安定了下来,按照秩序排队登记起来。
待到傍晚,冯天养带着兵马押运着财货返回县城,交由黄胜盯着入库,自己则坐在后院台阶上,仰望璀璨星空,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让自己紧张的心情舒缓下来。
此番如此劳心费力拿下周治斌,冯天养当然不是心血来潮,而是做了反复的权衡和思量。
若是不拿下周治斌,想要办成船厂和钟表厂,无非便是和这些大户蝇营狗苟,妥善商量好利益分配,然后依靠这些大户的支持,尽快完成船厂的开工建设罢了。
这样看起来,貌似比冯天养强行拿下周治斌留下诸多隐患矛盾,让全县士绅豪商警惕乃至于敌视要稳妥的多。
但冯天养却依旧这么做了。
不只是他看不惯那些所谓士绅大户道貌岸然的虚假面孔,更重要的是冯天养想清楚了。
今日船厂和这些大户们妥协,明日筹办团练要不要妥协?
此后在新安县施政作为,逐步发动民众,将之打造为自己的根据地又该如何妥协?
难道自己苦心谋取这县令,是为了给这些狼心狗肺的士绅大户们当看门犬的吗!
冯天养想的很清楚,自己今后的诸多施政作为势必会引起本县士绅大户的不满和反对。
这些士绅们和亲朋故旧书信往来中败坏自己声名是必然的。
甚至串联向广州府请求将自己调离也并非不可能。
自己和他们早晚必然是水火不容之势!
既然如此何不趁着那些士绅大户没有防备的时候,先下手为强,杀鸡儆猴呢?
先杀了最强的那个借此立威,趁着士绅大户恐惧胜过不满之前,抓紧把自己的正事办了再说。
届时若是船厂和钟表厂顺利运行,凭借自己立下的功劳保住自己目前的成果还是可以的。
几经权衡,并且和黄胜多次沟通甚至争辩之后,黄胜终于在冯天养的坚持下同意了这一方案。
冯天养也随之定下决心。
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
这也算是那位给自己的思想启迪之一了!
也不知道自己这一拳打对了没?
有没有学到了那位思想的一丝皮毛?
思绪放空之下,冯天养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直到曾绾娘轻轻倚靠在自己身边才回过神来。
将同样疲惫不堪的绾娘拥入自己怀中,二人相视无言,却互相感受到了彼此的心意,感受到温暖和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