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潜伏(2 / 2)
塔莎在伊德哥斯的讲解下真的以为“变困”是一种很温和的副作用,直到戴上之后一直哈欠连天,眼皮也像有千钧重,这才意识到他说的温和只是针对他自己而言的。
在接受了祭品以及祭场的理论后,伊德哥斯告诉她,如果他的猜测没错的话,他身死之后西托这片空间会发生变化,很可能会有其他载乘人类的事物被卷进这里,其中很大概率会是一艘船,一艘载客量不小的客船——毕竟西托是个四面环海的港口,从附近经过的人类十有八九都乘船。
若真的是一艘船,那将会是塔莎逃出这里难得的机会。
“为什么我需要你把心脏送出去?噢,超凡者一途有许多不同的职阶,我所掌握的是‘追猎者’,全身上下最重要的东西,就是心脏,即狩猎之心。”
“它对我很重要,对你却没什么帮助。我死后能让你短暂使用的能力有两种,我目前的力量只够封印其中一种,并且使用次数有限,你来选择要哪个、怎么用。”
“一是猎人的预感——猎手要学会的第一件也是最重要的一件事是区分自己将要狩猎的究竟是不是猎物,毕竟要是招惹了不能得罪的存在,那猎手和猎物的身份可就对调了。”
他说到这里时摸了摸自己的耳朵。
“这是一种危机预感,能在你所处危险时或是即将进入危险时做出提醒。若不是我进入了瓶颈,神智近失,行无可行,我也不会顶着猎人预感警报长鸣的不适感,以碰运气的心态冒险进入西托。若你选择这个能力,使用次数是三次。”
“另一个是潜伏——优秀猎人会隐藏自己的气味踪迹,直到万无一失。它可以瞬间移动、掩盖破开空间产生的波动,并让里面的人忽略你的踪迹。”
伊德哥斯揉了揉眼睛。
“潜伏这个能力虽然很厉害,不过以我目前的状态,给你封印的潜伏会大打折扣,瞬间移动的限制是同空间并且有时限,时间到后会自动修正空间错误让你回到移动之前的位置,掩盖空间波动依旧有效,踪迹忽略的功能则彻底消失,另外,选择这个能力的话只能使用一次。”
“潜伏让我成功进入被封闭的西托而不被西托发现,但等我死后针对于西托港的潜伏就会失效,它会发现自己封闭的空间出现了缺口。若是祭场理论正确,它很可能提前进入献祭模式并主动向外扩张。”
她回忆起昨天夜里伊德哥斯说的话,紧绷起身体心情复杂地低下头。
不知过了多久,塔莎才如回过神一般将身体放松下来,她摊开了一直紧紧攥住的左手,任由里面眼球被捏爆溅射出的粘稠物滑落指尖,最后滴落地面。
一片污迹中隐隐可见其中褐色的瞳孔,只是它早已失去了之前待在原主人伊德哥斯的眼眶中时所流露出的各种光彩。
听见了细微的响动,塔莎移腿将瞳孔连同周围一片液体踩在脚下,随后抬起头,冲着门前露出乖巧的笑容。
“塔莎,你在这里做什么?”
果然,是她的父亲,赫尔曼·麦卡洛来了。
只一眼,佩戴眼镜的塔莎就发现了父亲身上的不对劲。
半晌,她忍着汗毛直立的僵硬缓缓取下了眼镜。
‖西托镇——街道‖
“噢不……该死该死!”斯迪亚踏着泥泞,被路上的小坑绊了个趔趄,好在他及时稳住身形没有摔倒。
“尾草酒,尾草酒,希望你真的值得我做出这么大的牺牲!”
是的,斯迪亚在赫尔曼的提议之后,短暂拾掇了一下自己就选择了再次出发。一路上经历了天气带来的众多坎坷,他此时对尾草酒的渴望已经变成了对达成某个目标的执着。
可以说这个决定是出自于他不成熟的、孩子气的执拗,也可以说斯迪亚在酒品收藏这一方面确实非常专注且称职。
“让我看看,北街是在……对,是在这边。”
在停下看路标时,斯迪亚注意到街道上有零星几个飞快跑过的行人,猜测即便是西托镇本地的居民也常因为大雨而经历诸多不便。
啪嗒,啪嗒。
鞋底与水洼碰撞发出的轻响,在大雨声中被掩埋,熟悉的水手嬉闹声传入耳畔,牵引着斯迪亚的目光向前延伸。
在他眼光所能在这模糊雨幕里触及到的边界之处,先于他下船的贝宁号水手们正推开一座外观呈黑色的建筑大门,将其中暖黄的灯光与喧闹的人声释放于屋外,又让这短暂的温度随着他们踏入的身影回到屋中。
斯迪亚突然有了一种强烈的预感,前方就是他此行的目的地,里面就有他在这鬼天气里受尽折磨所苦苦寻求的东西。
正如他所意料的,在他越靠越近之时,建筑上的招牌也变得逐渐清晰,那是由鲜活的红色描绘出的字迹:
风烈鸟酒馆。
所求就在眼前,距离不过几十步,行及此处,斯迪亚反而不再着急了。他稍微放缓了脚步,颇为放松的吹起了口哨,舌尖冒出零散的调子,组成他家乡的流传的小曲。
“炽烈的美酒,它是攻占灵魂的武器,是神征战的赞歌……”
叮铃铃!
怀着放松与期待,斯迪亚推开了门。
‖鲸头草旅馆——厨房‖
塔莎捏着眼镜的手指微微颤抖。她取下时太过紧张,没注意用的是之前捏眼球的同一只手,此刻在一片粘腻的掌心中抓住打滑的镜腿,让她感到十分费力。
又或者费力是因为她的手指本就在发颤?
“塔莎,告诉爸爸,你手上的是什么?”
没有在意女儿对第一个问题的忽视,赫尔曼平静而温和地提出第二个问题。
冷汗从额前发根滴落,凉意在手背上散开,被惊醒的塔莎将眼镜放在膝上用衣物掩盖,比划着用手语回答:
“没什么,爸爸,只是一个小玩意……上一个房客用它来抵我的小费。”
“小费?真是个慷慨的客人。”
赫尔曼嘴角勾勒出一个角度恰好的微笑,像一个正常的慈爱父亲教训不懂事的孩子一样向塔莎伸出手,用平缓的语调却是命令的语气开口:
“这是陌生人给的东西,你知道规矩的,不是吗?把它交给我,就现在。”
女孩身体轻颤一下,在严厉的眼神下瑟缩着站起来,不留痕迹地将手上的液体在深色的裙摆上抹去。
塔莎慢吞吞地走向在门前俯视着她的父亲,用身体将他的视线与地上的污迹隔开。
气氛沉寂,时间仿佛在此刻被刻意放缓,她的脑海中,刚才透过眼镜时看到的父亲的模样在不断地播放重演,让她逐渐被恐惧挟持,脚步越来越慢。
赫尔曼没有催促,脸上带着没有温度的笑意,就这样伸着摊开的手,安静看着塔莎的一举一动。
在这种视线的压力下,塔莎感觉哪怕是自己的一次稍微急促的呼吸,也会在父亲的注视下放大,然后被他尽收眼底。
父亲他什么都知道,他掌控着自己的一切。
塔莎心中不受控制的悲观的想,最终还是走进了赫尔曼高大身形的阴影中,将眼镜放进了他的手心。
“真是好孩子。”
赫尔曼收下眼镜,垂下头的同时将宽大的手掌放在塔莎脑袋上,五指张开微动,大小几乎能包住她的整个头顶。
他心情愉悦地抚摸着女孩的头,手法如在奖励一个听话的宠物。
“32号房间的客人们饿了,那位先生和他的妻子分别点了一份风味烤鱼和香煎小羊排,还有一份酱汁牛肉是给他们的孩子……好像是叫…汤米?那真是一个可爱到让人光是看见就会心情晴朗的小男孩啊……”
“好了,塔莎,去做菜吧,别忘了最后给他们送上今早刚摘的好运果。”
塔莎克制住僵硬点了点头。
目送着父亲离开的背影,她的脑海中再次浮现出在眼镜显现之下他的样子:
体内的血肉已经腐朽,只有皮肤与表皮下浅浅一层脂肪与肌肉还尚且完好,用以维持住正常人类的外表。心脏被一团如头发般的黑丝死死缠绕住,向四肢蔓延扩散开,不停向外吐露浑浊的灰色雾气,让人本能的感到恶心。
他浑身上下唯一正常的只有外貌了,塔莎甚至不确定这种状态下的父亲还能不能被称为是活着的人。
除了体内的异常之外,塔莎从赫尔曼身上看到的最为渗人的东西,是他背后攀附着的一只人头大小的、发着红光的眼睛。
回想起和那只眼睛对视时的心悸,她慌忙移开视线,强装镇定的理了理裙子褶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