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儒生将军府雕饰 事英主素钊王踔厉]冬月八日至冬月朔日(1 / 2)
长久乐游走北狄处,穿针引线,阴云渐散,苏世文因央平军师老兵疲,无力再战,遂按兵不动。天朝央平,两军对垒。
某日,皇甫崇早朝散后,归将军府,龙珷魏等四名贴身侍卫早候在彼。
“噫吁嚱……”皇甫崇见龙珷魏油腻淌脸,一阵反胃。
“天地诸神,净佑垢灭,翦除此患……”皇甫崇念起超度经文来。
“千岁,有帖子,久声大人有意来访。”午后,郑史帝呈报。
皇甫崇半倚着墙,昏昏欲睡:“请他进来……”
“千岁,久声大人约期明日,午朝之后。”
皇甫崇一个激灵,险折了腰:“先请御医来,为本王调养一番。”见郑史帝讶异,又添上一句:“等甚的?速速去请!”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君令臣不死,臣不敢先死。
久声来拜,身着正装。皇甫崇端详几下:“久声,自调入京后,汝面色红润不少,想是没少吃宴席呐。”
“千岁说笑了。”久声略略尴尬。
“取外袍来!”皇甫崇吩咐左右,拱手道,“深感抱歉,小王连日休养,衣冠不整,非为见客之礼……”
“千岁,您老人家把袍子挂在何处……”
净会拣时候出丑!皇甫崇暗骂,回一句:“进门之时,不是郑史帝为孤宽袍么?问他去!”
“啊!李画生,你这贱人今番是死了!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取素钊王大人之衣盖脚!”
后堂乱吵哄哄,皇甫崇郝颜:“家宅大小,见笑于君。”
久声淡淡道:“这些微末之事自无需劳您老大驾。”
“欸,一般为臣,莫要太过阁气了,”皇甫崇挪动左脚,“先生特地来访,必有赐教。”
“千岁既如此说,小人便开门见山了,”久声探手取笏,“天权虽然顺天时,得民心,然而毕竟是后起之秀,根基尚浅。千岁此代雄俊虽能,只恐风吹雨打,犹存穷途末路之忧。为天朝千秋大计,理应为天权诸公,但著小说,但谱图形,以传英雄之名,唱豪杰之姓,亦使天下知我天朝人物风流也。”
皇甫崇惘然:“你有心了。孤早年功成名就时亦曾思此,迫于势而不行。后显赫之时,又觉不必。更有一点坏处:往往有阿谀逢迎之徒借此溜须拍马,以博孤宠,托为进爵之本。”
久声道:“或许千岁并未明白……或是小人说得不清不楚。旧时天权歌功颂德,都为正大统,宣道义,而微臣此番意在借千岁之英武,扬朝廷之恩泽,散布政令文案,使黎庶解千岁苦心,创成风化人之始,来年可期。”
皇甫崇方有些理解:“汝欲以官样文章配孤之事迹?虽然可行,然而百姓往往崇一王而弃百官,如此则万万不可。”
“非也,千岁,”久声剖析道,“此故事非止千岁一人,且好坏皆全,欲使千岁脱神入人也。先是,千岁灭雄关,各镇来书劝进九锡。千岁大义不允,臣却忧此苗头不可收拾也!未雨绸缪,理固宜然。”
皇甫崇权衡利弊,一锤定音:“可。本王允了,何时动工?将成稿传抄一份来与本王审阅。”
久声喜不自胜:“谢千岁成全!有数位京中小报秉笔者,余观之皆为隐儒也,可以引来见千岁否?”
“本王原意去央平走一遭……宫宇新安,在京多调养几日料也无妨。嗯……尔等可以后日来访。”
临别,皇甫崇偶出戏语:“若丑恶本王,尔等墨砚司上下留神家小!”
久声肃然:“为国敢蹈死,捐躯岂恋生!”
“郑史帝,送客!”皇甫崇歪倒在太师椅旁,晴明穴发烫。摸着被子,便即睡去。
头疼难眠。皇甫崇醒来,却是翌日凌晨。皇甫崇在床沿慢吞吞地挽起下裳,赤着双足,蹑手蹑脚,走出卧房。
软木铺就的厅堂冰凉舒滑。穿堂风掠过,皇甫崇见李画生趴在席上安睡,另三人倒不见踪影。
皇甫崇寻到风口,正欲阖上,忽然一张小笺从窗棂缝边滑落。皇甫崇视之:医嘱,应常通气于外~
龙珷魏是个粗人,李画生又没这份细致心思;郑史帝写得一笔好字,又工于文书,必不写小笺。果然是江玟属么。
斜斟杯盏,皇甫崇啜盏冷茶。早冬品茗,别有一番风味。
“此等人间,倒也有趣。”皇甫崇喃喃。
孤灯煮茶到天明。
皇甫崇呆坐,直至旭日东升,屏风有影,一词乃成。
水调歌头?初
轮旭荡晴素,万里共金晖。灞桥折柳别客,一声洞箫催。饮罢杯逐流水,画角连城纷扬,夕照抹山辉。恨却不曾醉,今夜梦何归?
雨南霏,魂望北,总相违。倚栏看月,迢递星转流云回。长啸扶摇三千,我自斜披襟衫,且任朔风摧!浪破擎鲲跃,遥似玉龙飞。
“啊,啊且儿!”李画生冷不丁的一个喷嚏,令皇甫崇跌回人间来。
“李画生,那三个可醒了?”
“咱乍知!”朔风似乎吹醒了李画生的乡音,犹抱琵琶半遮面,“谁忘关窗,冻坏咱了。”
皇甫崇忽然一阵轻松。
江玟属慵懒地步出卧房,半伸腰呵欠两声:“千岁您老今儿可起得真早,是有甚么军国大事要理么?”
“非也,久声与数人明日来访,尔等须先行准备。孤久不回府,四下有如猪圈马厩一般,是应该好好打扫。”
李画生嘟囔道:“猪圈育豬,须不养将军!”
“因此本王座下也不需要尔等豕彘豚豨啊!”皇甫崇神目一扫,威风凛凛。
“豨”闻声而动:“哪个龟孙在那吵闹,搅扰老子清梦!识相的快过来孝敬他大爷!”
“龙珷魏!”
听得皇甫崇一声低吼,龙珷魏好汉不吃眼前亏:“补觉大事,暂不与尔等计较!”
李画生对龙珷魏之背影挤眉弄眼:“欺软怕硬。”
龙珷魏“吭”地一声,高视阔步,宽背相挤,威压逼人。李画生噤若寒蝉,寒蝉凄切。
万事俱备,久声一干儒生如约而至。却才挨到门边,改头换面的将军府着实令他大吃一惊。
郑史帝与李画生在右侍立,一卷鸳鸯戏水青绸红缎毯直从府内展开,直抵弄里。庭阁钟楼非挂龙旗即是王旗,镇门二兽披彩销金,好不威风。所谓“红方覆地,青罗蒙天;亭旗迎风,猱猊鬃舞;左右衣赤缎,僚宾着紫绸;八面玲珑淌华光,九宫木镂转琉璃”是也(此为久声语。
皇甫崇端坐主位,将手一抬:“请!”顷刻锣鼓喧天,鼓乐大奏。所谓“函钟为宫,太蔟成角;姑洗临徵,南吕生羽;八变之乐,则地衹皆出,其礼隆重于上”是也(仍为久声语。
久声面色凝重:“……千岁,却是何故?”久声尚且如此,跟从他的几个儒生更是畏畏缩缩。
“咳,咳咳,久大人来访,小王有失远迎。”皇甫崇含糊其辞,江玟属西坐侍客:“服侍久大人入座!”
久声焉知皇甫崇亦是有苦难言,休说其它,穿起这身肥厚的礼服寸步难行。时方日中,皇甫崇微觉薄汗涔出,顺颈流下,又不便去擦,遂提肩以领结蹭了两下,作个揖道:“别来无恙,近来可好?”却才言尽,皇甫崇便感好笑:两人昨日已会一面,瞎说甚么“别来无恙”!
好在久声沉浮宦海,临场交际工夫深厚:“哪里哪里,承千岁问,近来有些福相。”
客套数句,久声向前微倾,辞令稍变:“千岁,小人耐不得此间炎热。向闻将军府好园林,何妨移驾水阁一叙?”
正是挖耳当招,皇甫崇当下应允了,郑史帝却一力对皇甫崇扮相,皇甫崇碍于众人面,又不晓得郑史帝何意,横下心来:“列位,走罢!”
朱阁绮户,轻轩碧亭。庭院深深,大门半开。皇甫崇跨上一座玉带桥时,恍然大悟:原来郑史帝是此意,水阁果然去不得!
皇甫崇命郑史帝等洒扫庭除,倒还罢了;收拾屋里屋外,这等人概不明白,只将上不得台盘的物件一股脑地往庭院里塞便是了。
皇甫崇在桥上,早窥见龙珷魏倚在门口打盹。李画生臂伤未痊,仍是趴着休养,一手一脚搁在门槛外,迷迷糊糊地一起一落。暖冬午间,庭中洒下席地光影,突兀地勾出两个蠢货模样。
亏皇甫崇眼尖望见,还有回旋余地。乘此良机,皇甫崇一计早生,对身后大批人马呼喝:“有刺客!护驾!”以目视江玟属。江玟属心领神会,得令吆喝:“捉拿刺客啊!”推皇甫崇向后,久声等忙与皇甫崇下桥。
江玟属一个筋斗,跃过小桥:“呔,何方草贼!”两脚踢倒龙珷魏与李画生,干净利落,踏雪无痕。
“列位上宾切勿惊慌,以江别驾之武艺,护尔等周全不在话下。”郑史帝安抚后边儒士。
门内打斗叫骂不断:“汰,下三滥,真会挑日子!”后来更夹杂了龙珷魏与李画生的虚张声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