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普兰的扫墓者(搅局的人)(1 / 2)
加达里标准时间,十四时整。
男性把头靠在地上车的靠背上,强忍着闭眼小睡一会儿的冲动。[bsp;外表大概三十岁左右的男子,有着线条刚硬的双颊和下巴,被数日没有清理而探出头的青灰色胡茬一衬,更显出加达里人桀骜不驯的特质。
对于这个将“时间就是金钱,工作即为生命”的信条铭刻在骨头乃至灵魂上的男性来说,这可真是一件稀罕事。
不过也没办法不是吗?
行星皮尔米特北半球地区,正迎来她最好的季节。
天空是淡淡的蓝绿相间的颜色,几乎看不到云彩。透过天幕,不仅两个天然卫星斑驳的表面清晰可见,甚至还能确认那几座规模最大的空间站平整外表上反射过来的恒星光芒。。
午后暖洋洋的阳光,透过明澈的大气和地上车的挡风玻璃晒在身上,让人直有打哈欠的冲动。
这里,和自己因为工作原因而经常去的布满了垃圾和废墟,小巷子错综复杂的就像是毛细血管一样的贫民区和废弃工厂,真是不一样呢。让人很难想象这些居然都是同一行星上由同一个名叫人类的物种创造出来的景色。
男人这样想着,不自觉的扫了一眼周围。
平整的沥青路面上铺设着轻型电车轨道的铁轨,道路两侧是和主路面差不多宽的用大块方砖铺设的人行道,并且种有树冠相当大的树木。在树闲的下午吧。不过现在除了他们所要盯梢的目标之外,一个人都没有。
那是个穿着灰色的毛衣和同色的外套,有着比福岛还要标准的阿赫尔人的外貌的女性。但与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小的福岛比起来,这位女性毫无疑问要更加符合“阿赫尔女性”这个词的传统定义。
架设在隐秘地点的摄像头从不同的角度传来数据,重构了阿赫尔女性的相当精细的三维影像出来。
精致的五官,白皙的皮肤,稍嫌纤细但仍有很好曲线的身材,特别是那头如瀑布般流泻下来遮住了额头和大部分脸颊,经过精心修剪的黑色长发,让同为阿赫尔女性的福岛本能的起了嫉妒之心。
那位女性是十一时左右到的这里。在非常悠闲的将随身带的三明治和绿茶吃完之后,便将随身携带的褐色绒毯摊在膝盖上,然后在绒毯上摊开了一本“书”看了起来。
虽然现在已是距离人类踏出地球不知道多久之后,但经历了新伊甸大星门崩塌的灾难和之后漫长的战争与和平的岁月,“书”这种东西仍然顽强的保留了和不知道多少年以前一样的外形:由一张一张很薄的片状物组成,然后用某种东西串联起来,看完一页的时候随手翻过去。
尽管福岛和梅萨都可以肯定,被那个女性捧在手里的,肯定不是植物纤维制成的“纸”——那东西现在几乎连生产方法都绝迹了——而是一叠柔软的可以随时折叠的显示屏。
比起近些年来广泛使用的三维投影仪,还是这样的东西更适合她。
不知道为什么,梅萨忽然有了这样的念头。
看书的美女,空无一人的街景,广场,喷泉,蓝绿色的天空和静静的行道树,就像一幅美丽的风景画,让梅萨和福岛,以及所有埋伏起来,准备等她和药物商接头的时候冲出去人赃并获的异株湖安全部队的警备员们都不禁为之屏息也为之痛心。
“kiitos。”(芬兰语,谢谢。)
好不容易才勉强将乱糟糟的头发理顺到能看的地步,福岛真接过酷菲比手掌大不了多少的铝罐,然后按照自己的习惯一口喝了下去。
比在家的时候喝的那种叫做“清酒”的饮料要强烈的多的刺激,宛如电流般鞭挞在食道、胃、小肠的内粘膜上,其中的有效成分以太阳风的气势进入血液,猛烈地踢击着她的大脑和脊髓。前一秒眼睛里还有一丝迷糊的女警顿感精神一振,浑身的精力如泉水般涌了出来。
“老规矩,六个小时。”
摘下墨镜外表的视觉终端,用右臂遮住眼睛,梅萨的声音含含糊糊的传了出来:
“没有……紧急情况,不要叫……我……呼呼……”
“知道了。”
因为上司和搭档看不到的缘故,福岛悄悄做了个鬼脸。不过一看到三维投影出的目标,她便丧气似的叹了口气。
对于她这个刚刚毕业踏上社会的小女生来说,对认真严谨,又整天在一起的梅萨产生一点点超越同事和搭档的感情,那是丝毫不以为怪的事情。不过梅萨对她从来就没什么想法。身为女性的她,这点事情还是能感受得到的。
对搭档根本就不在意自己是个正青春年少的女性的事实,福岛真还是很在意的。不过往常她都能用梅萨有一个非常漂亮,感情很好的妻子和两个相当可爱的孩子来当做他根本不在意自己的借口。但在看到那位正在以读书打发交易前的空闲时间的加达里女性,福岛真不由有了另外的想法。
如果自己也能像她那样的话……搭档还会不会把自己看成女性,而不是同事呢?
现在可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啊,如果让搭档看到自己偷懒烦恼的样子,恐怕会毫不客气的一巴掌打在自己后脑勺上吧。
工作工作,嗯,首先确认下街心广场周围街道的情况。
自己这边,无异常……东侧……北侧……西侧……
“嗯?”
福岛真猛然睁大了眼睛。
一行人正进入街心广场。
和这充满了合众国早期的中产阶级风格很不搭调,除了一个中年男子穿着黑色的正式装束之外,其他数人都穿着印有统一图案的圆领衫和工作裤。
虽然比不上搭档这样在军队和警署里久经锻炼的健壮身材,但这些男子都散发着难以言喻的阴沉和凶狠的气息。
“难道,这就是所谓‘极道’吗?”
福岛有些愣神。她是阿赫尔人不假,但从祖父那一辈就移居到新加达里,与仍然保持着封闭性,拒绝加达里的各种渗透,顽固的保持着自身文化传统的老家那边断绝了联系,因此她第一次知道这种阿赫尔所特有的会组文化,还是在警校的犯罪组织学的课上听来的。
收音机舒缓的音乐声中再次传来了电磁干扰声。那是来自德尔塔分队的询问信号。看来,他们也发现了这一队人并认为他们非常可疑。福岛不再愣神,用力推了下梅萨的肩膀。
“唔!”
和需要用终端手环的震动乃至细微电流刺激神经才能醒来的菜鸟搭档不一样,在陆战队服役的几年间,梅萨经历过相当多的修罗场。和所有服满八年兵役,并从陆战队活着退役的老兵一样,他有着三秒钟入睡一秒钟清醒的能力。
看了下屏幕,然后抬起头用肉眼确认了下远处的情形,无视福岛宛如第一次参加狩猎的幼狼般射出的兴奋目光,梅萨在对讲机上敲出了“待命”的讯号。
和在新加达里长大,入职不久对皮尔米特极道生态一无所知的搭档不同,梅萨已经在这里干了几年,对这些以家族为核心,以阿赫尔人特有的忠诚、坚持和为气任侠的文化氛围为联系纽带的极道会组,不仅是他,连主管此地的异株湖集团都非常头疼。
凭借极强的向心力和行动力,阿赫尔人的会组很快就取代了那些街头混混和不良学生,成为了皮尔米特地下世界中,诸如药物、军火、特殊材料乃至人口买卖等利润最大的行当的新霸主。面对逐渐动荡的局势,异株湖的安全部门却发现无论从外部还是内部,想要摧毁这些几乎从不接纳其他种族,乃至其他家族的会组是非常困难的事情。
因此,集团的安全部门一面加紧对极道组织的监视,一面大力招募阿赫尔族成员进入警察部门。
要不然的话,像福岛真这样刚从警校毕业的菜鸟,如果不是看中了她的阿赫尔背景,想要到精英云集的刑事警察处,和梅萨这样的老手一起担任现场的工作?别做梦了!
眼下就是个在会组的铜墙铁壁上撕开一个缺口的好机会。不过阿赫尔会组的律师也相当厉害。要想打开缺口,必须得人赃并获,铁证如山才行。
梅萨再次在通讯器的打出待命的节拍,紧张的手心微微出汗。他暗暗发誓,那群混账家伙里要是有谁在关键时刻出了岔子,自己绝对要公权私用进行报复,把他发配到托里诺斯这样的边界地方保护雷达站。
终于,那一行人进入了街心公园。除了三个人站在那个西装男身后,其他人都散了开来,一面对四周街道保持警戒,一面又隐隐对那个正在看书的女性形成了包围之势。
被树叶遮盖的听声器中传来了他们交谈的声音。果不其然,用的是阿赫尔方言。
梅萨皱了下眉头,开启了脑内植入总线上第五插槽社交芯片的同步翻译功能。而另一边,福岛也做出了同样的动作。
在新加达里长大,又在警校度过了三年住校生活的她,早就把只有祖父和父亲对话时才会出现的语言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您就是鹫峰组的鹫峰岩男组长吧。”
收起了摊开在膝盖上的书,长发的阿赫尔女性细声细气的说着。
很悦耳的声音,都可以去表现旧时代阿赫尔风貌的剧组里当演员了呢。
福岛真这样想着。
不过鹫峰组的人似乎并不领情。那个西装男只哼了一声,而他的手下就像是主人被侮辱了的狗一样狂吠了起来。
“看不起人也要有个限度!”
“居然派了个女人来和我们谈判,欺负我们鹫峰组没人吗?”
“看到了男性居然不站起来,就这样坐着,何等自大!”
……
两个人就能制造出这样响亮的吵嚷声,让梅萨不由揉着太阳穴把音量旋钮调小。
那两个鹫峰组组员的叫喊让他根本无法理解:难道阿赫尔女性的地位,在他们本族的文化里地位就这么低吗?
“虽然不是绝对的,但的确有这样的现象。”
福岛真小声说着。即便是背弃了家乡到新加达里寻梦的祖父,在不经意的时候也会流露出对女性理所当然的轻蔑,并因为“要在女性手下工作”这样的理由数次放弃晋升的机会。
等等,如果真是这样,那么那个和他们交易的组织,为什么要派出这么一个女性呢?难道他们手里没有男性的阿赫尔成员了吗?
不过话虽然是这么说,梅萨却不认为双方会冲突的起来。鹫峰组是个小会组,甚至在皮尔米特本地也没有掌握一个以上的街区的控制权。这样属于药物销售末端的会组,是不可能有什么底气和掌握有药物生产和运输渠道的对方叫板的。
之所以这么嚣张,大概是想测试下对方的底线,并且提升自身的存在感吧。
下面就看那个阿赫尔女性是如何反应了。
“那么您的确是鹫峰岩男会长了。”
仿佛那两个叫嚷的很凶的鹫峰组组员根本不存在,那个阿赫尔女性抬起了头。
原本低头看书时,垂下遮住额头和脸颊的长长黑发像是海浪一般从中间整整齐齐的分开,一道横在额头上方,深红色的陈旧疤痕露了出来。虽然她的表情是在微笑,但那双黑眼睛里却散发出冰冷的杀气,只用了一个眼神就让那两个前一秒还在凶狠叫嚣的组员闭上了嘴。
“我就是。”
震慑于对方的气势,鹫峰不自主的咽了口唾液毫无气势的回答。
虽然事先已经知道要来交易的是在那个可怕组织里面也有些头脸的人物,和自己这种只能算是业余的小会组的头领根本不在一个水平线上,但他却没想到,双方的实力竟然相差的这么远。
鹫峰也算是见过血的狠角色,但在这个女性面前根本抬不起头来。
这个额头上有疤痕的女人,到底手上沾染了多少鲜血,才能发出这样凌厉的杀气啊!
“很好。”
阿赫尔女性站起身来,将褐色的绒毯叠了两下放在长椅上,然后将手伸进了外套的口袋,然后就这样看着鹫峰组的人。
鹫峰不由有点气馁。不过他现在也明白自己的立场。一个眼神过去,之前一直站在他身后的第三个组员走了上来,将用手铐和手腕连接在一起的手提箱放平掀开来。
看着高质量三维投影的福岛发出倒气的声音,见多识广的梅萨不会这么没出息,不过加达里人对财富本能的渴望,仍然使他的心脏跳漏了一拍。
满满一手提箱深绿色泽的晶体,在午后的阳光中闪耀着美丽的光芒。
新伊甸是没有纸质货币的,而这样的非法交易通过电子银行转账,暴露的风险又实在太大。因此小规模的交易,多用价值颇高的晶状石英核岩来做货币使用。
虽然传说在交易更多价值的货物时,犯罪组织会用有着鲜血般光芒的莫尔石做货币,但梅萨他们根本就没听说过有哪次行动缴获了莫尔石的,所以只能当传说听听。
尽管价值远不如莫尔石,但这一箱子水晶,大概的价值在二万isk左右,相当于梅萨和福岛两个人加起来两年的薪资。
“准备行动!”
急促的敲击了三下对讲机的麦克,梅萨从腋下抽出自己的磁轨手枪并把子弹上膛,福岛也做了同样的动作。车内的空气一下子就沉默了下来,两人都紧盯着三维投影,只等那个阿赫尔女性从口袋里把这次交易的药品拿出来,马上就冲出去来个人赃并获。
然而,女性从口袋抽出的既不是成包的粉末,也不是装在瓶子里药片,而是一根泛着浅绿色光芒的金属物体。
下一秒,关于这是为了骗过皮尔米特海关和ded检查设施的包装的猜想被尽数粉碎。无论是极道组员还是窥看着的警察,无不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沉重的静电轰鸣声闪过,差不多隔了两秒钟,名为鹫峰岩男的首领才大声的惨叫着向后退。
他的左臂被从肘部整齐的切断,落在地面上的手掌在不断痉挛屈伸。血液瞬间就在心脏的鼓动下突破碳化的伤口切面,喷洒出猩红的血雨。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那个手腕上挂着一箱子石英的鹫峰组组员。能被老大委以看管财物的重任,其能力当然不是那两个只会耍嘴皮子功夫和虚张声势的组员所能比。
他任由敞开的手提箱跌落,大大小小的绿色晶体滚落的到处都是,抽枪的同时,一脚将退过来的首领踹倒,避免了被横扫而至的透明剑刃斩首的凄惨结局。
下一瞬间,磁轨手枪的后坐力震动着手腕,他向着那个不闪不避的阿赫尔女性打出了子弹。
“噼啪!”
磁轨手枪的子弹在半空中溅出剧烈的火花。只有几个纳米厚的剑刃准确的劈入高速飞行的子弹之中,急剧增大的物质密度与相反相位世界的自身湮灭成为汹涌的能量,随即将附近的物质加热成为等离子体。体积数以万倍膨胀的物质产生的强大斥力,顿时将被砍开的子弹碎片向两侧推去。改变了弹道的碎片在地面上弹跳着,发出尖锐的高鸣。
“原力使用者!”
这一下,那个即便在首领断臂的时候也能保持冷静的鹫峰组组员也无法再维持淡定的表情了。而在远处,反应过来直接朝通话器里喊“行动!行动!”的梅萨,更是像见了鬼一样。至于福岛,她的行动比搭档还要快了一拍,直接用猛烈的踢击打开地上车的车门,然后跃出车内在坚硬的路面上打了个滚,站起身来就向广场方向猛冲。
“笨蛋!”
梅萨怒骂,随即打开车门跟了上去。
这个原力使用者非常危险。
梅萨自己就曾经是个原力使用者。虽然之后因为某种原因再也无法和原力海洋产生共鸣,但也因此,他非常清楚要用相位剑准确切开子弹是件多困难的事情。
反正他自己是肯定做不到的。
绝地的骑士,或者西斯的勋爵吗?
不,或许更高等。
无论是斩下鹫峰岩男的手臂或者劈砍子弹,梅萨根本就没看到因相位剑刃吞入空气而产生的等离子体的亮光。这证明那个女性有把剑刃的厚度压缩到极限,使之吞噬空气分子产生的能量少到了甚至不足以维持等离子体发光程度的惊人控制技巧。
骑士和勋爵,未必做得到这一点。
怪不得负责支援的那些技术科的成员,用卫星和高空无人机检查了无数遍周围街区,根本就没发现这个女人应该有的保镖或者护卫。如果她真是一个绝地大师或西斯领主,面对区区鹫峰组,能在街巷环境换算成整整一个小队精锐士兵战力的她,根本就不需要这些!
梅萨能想到这些,那个冷静的鹫峰组组员当然也想到了。不过可惜的是,他发出的“大家围成一个半圆!”的正确指示无人想要遵守。首领发出的惨叫让这些人彻底失去了理智,纷纷拔出手枪嚎叫着冲了上来。
这样一来,他们之间反而互相遮挡了射界,一时间根本动弹不得。甚至埋伏在广场周围建筑物楼顶的警察狙击手们,也根本无法在这混乱的局面中瞄准那个不由分说就砍人的原力使用者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