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众兽分食之局(2 / 2)
吴承鉴回过头来,冷声冷语:“既然他们能为我舍了性命,难道我就不能为他们而留下冒险?”
“那怎么一样。”周贻瑾道:“你不是说过,二何先生断过症,吴大少没几个月好活了么?至于吴老爷子,就算保养得好,也是余年可计。你却还年轻,以一老一病,换得你一个逍遥余生和远大前程,这笔生意做得啊……”
“你胡扯什么!”吴承鉴大怒打断了他:“阿爹阿哥的性命,是能用年月来算的?!哪怕和阿爹只能多陪他几年,哪怕和大哥只能多陪他几个月,这几年、几个月,对我来说也是万金不换。比起这几年、几个月,什么逍遥余生,什么远大前程,那都是狗屁!”
他脱口说了这一通话后,忽然明白过来,知道周贻瑾是意在逼出自己内心深处真正的想法罢了。
舱房之内,再次安静了下来。
周贻瑾这才笑道:“既然你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那就是不走了。接下来怎么应对,可有办法?”
“怎么办?没得办!”
吴承鉴骂归骂,其实脾气发过去,心还是冷静了下来,就道:“船上的钱都给军疤抽去了,回头让吴七再去支一笔钱过来在船上存着。另外再支五千两,回头你想办法送给你师父。”
“他不会收的。”周贻瑾道:“不但不会收,而且他已经明说了,此事到此,总督府那边恐怕也无能为力,就算朱大方伯力能回天,他也不会出手,说不定到时候反而要再推吴家一把。”
吴承鉴眉头皱了皱,随即明白,冷笑道:“是了,我们吴家破了,你就只能去总督府当师爷了。”
周贻瑾唉了一声,道:“到头来,竟是我拖累吴家了。”
吴承鉴摆摆手:“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各方利害聚合,恰巧形成的局面罢了,怨不得谁。嗯,蔡师爷这份礼还是得送,钱他不收,你就变成他能收的东西。我也不求到时候他能帮忙了,至少他提前给我提的这个醒就值这个价钱了,否则我们吴家被人吃干抹净了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
周贻瑾有些意外:“你有办法了?”
“办法?屁的办法。”吴承鉴道:“总之兵来象挡,车来马掩,实在逼得急了,看小爷我把棋盘给掀了。”
疍三娘道:“那这人还遣散不遣散?这船还改造不改造?”
吴承鉴想了一想,说:“不遣了,不改了,随他天崩地坏,咱们日子照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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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家大少的病情,在大少奶奶蔡巧珠的照料下似有好转,一天之中能清醒些许时间了,然所谓的清醒也不过半昏沉状态。
对此蔡巧珠又是欢喜,又是哀伤,欢喜的是丈夫的病没有继续恶化,哀伤的是许多症状都与二何先生的判断十分吻合,若是这般下去,丈夫岂不是命终难久?
不过心中再怎么哀伤,平日里还是要将笑脸拿出来:一是给下人看的,好让家宅安;二是给公公看的,好让长辈安;三是给孩子看的,好让儿子也安。
这段时间,她除了服侍丈夫,给公公晨昏定省之外,几乎足不出户,但若听到某处寺庙灵验,近的就亲自去求拜,远的就派人去供奉,昨日才从海幢寺回来,因听说西樵山有一座小道观,里头供奉的吕祖十分灵眼,但每个月那位观主只在限定时辰才肯开门授符,且只接待本人或至亲。
蔡巧珠如今是病急乱求医,听得灵验天没亮就出门了,从西樵山求来了符水,又急急忙忙赶回来喂丈夫服下,然而看看情状,暂时并无好转,双手合十于胸前,默念着诸天神佛,请诸神佛菩萨看在自己一片诚心的份上,让丈夫多延些岁月吧。
她回头再看看昏沉中的吴承钧,心中哀痛,低泣道:“大官啊,你可不能就这么去了,哪怕挨到孩子成人也好。”
这泪水流了又流,擦了又擦,好一会,才注意到连翘站在门外,没有进门,却就在门槛外跟着主母默无声息地哭。
蔡巧珠赶紧又擦了泪水,说:“这会子来,是有事情么?怎么不叫我?”
连翘也擦着眼泪说:“看大少奶奶哭,我心里也难受。”她是八岁那年吴承钧买进大宅的,之后便指给了大少奶奶,两人对她都很照看,所以对大少和大少奶情感都深。
连翘帮着蔡巧珠换了一条干的手帕,才说:“少奶奶,大新街来人了。”
蔡巧珠的父母住广州城内大新街,说大新街来人,那就是说蔡巧珠娘家来人了。
“哎呀,怎么不早说。快让进来。”
一个四十几岁的婆子进了门,果然是蔡家的人。他们吴、蔡都是商贾人家,虽然也家大业大奴仆众多,但比不得那官宦人家规矩多,婆子也只躬身一下,就跟蔡巧珠说老爷太太想姑娘了,想过娘回门一趟。
蔡巧珠一想,吴承鉴去惠州之前,她因丈夫不在便在家里撑持着,不想丈夫回来却又是一连串的变故,这段时日牵挂的都是丈夫的病,哪里还有心思想别的?然而想想这么久没回去,也是愧对爹娘。
婆婆还在世时,她回门是禀了婆婆,没有不准的。婆婆去世后她当了家,要回家就跟丈夫说。现在丈夫也昏迷着,想了想,便到后院来见公公。
吴国英养了这么些日子,病已经好了很多,这时已不需卧床,正在院子里闲坐,听了蔡巧珠的来意,说道:“该回去的,该回去的。这段日子可苦了你了。去了大兴街,替我多多拜候亲家。”又命人将出许多礼盒来让蔡巧珠带回去,又道:“你许久没回门,与爷娘一定有许多话说,若是看天色晚了,便在大新街住一晚,明日再回西关不迟。”
蔡巧珠忙道:“那怎么行!如今老爷的寿辰将近,家里诸事忙乱,我怎能这时候在外过夜?现在虽然是三叔当家,但他一个大男人,平时也就算了,遇到这般大关节,整治内宅时难免会有疏漏。我还是得回来帮他看着点。”
其实她还有一个理由没说,那就是病人入夜之后病情易有反复,她担心着丈夫吴承钧,所以断不肯在娘家过夜的。妇人家总比较迷信,事涉不祥的话都不愿出口,唯怕出口成谶。
吴国英嘿了一声说:“做什么大寿!都是老三在那里胡闹。要不是他说要给老大冲喜,我这寿也不想做的,哪有什么心情。”
蔡巧珠忙劝告说:“老爷切不要这么说,承钧向来纯孝,想必也是希望公公开开心心做寿的。他人虽然昏沉着,但耳朵里若听到喜讯,内心一喜,或许也能帮他病体渐安。三叔说要冲喜还是有道理的。”
吴国英摇头:“你就知道帮老三。”
蔡巧珠道:“无论如何,新妇一定赶在天黑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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