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欲高飞而远集兮（2 / 2）

徐县令惊愕地看着眼前这个人，以前从没有人敢对自己这样讲话。

“你在范阳县这十多年来，得罪了很多人。你杀过别人的父亲，断过别人的手足，在别人额头上刺过字，很多人对你恨之入骨啊！你之所以没被杀，正是因为人们畏惧秦法。然而现在天下都反了，武臣的军队也已兵临城下，我为你担心，怕你遭遇不测啊。”

与贵者言，依于势。如果想要说服当权者，一定要从局势的角度去切入，这样才能提高说服的成功率。蒯通之所以敢如此胆大妄言，正是把握住了势。此刻蒯通代表的不是自己，而是有着十多万兵马且兵临城下的武臣。现在代表历史大势的不是摇摇欲坠的秦王朝，而是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的农民起义。

蒯通的话句句戳中县令的要害，徐县令竟然一时无法反驳。这个平素傲慢的官员居然恭恭敬敬地向蒯通行礼：“先生有何良策？”

蒯通笑着指了指怀中的官印：“我此行就是为了帮助大人脱困而来……”

接下来事情的发展完全按照蒯通的剧本进行。刀架在了脖子上，县令就坡下驴。在大势所趋面前，徐县令欣然接受了蒯通的提议。

历史上演了真实版的狐假虎威，接下来蒯通如法炮制了范阳县的套路。只见带着一堆官印的蒯通和金字招牌徐县令，作为急先锋走在起义军的最前头，他们到各地进行游说演说，而武臣的大军则气势汹汹地跟在后面。每到一地，蒯通便请出徐县令现身说法，宣扬起义军是仁义之师，蒯通再凭借自己三寸不烂之舌对各路郡县首长进行威逼利诱。

一手官印，一手兵刃，蒯通的这套组合拳无往而不利，武臣未损一兵一卒又接连招安了三十多个城邑。这一战下来，蒯通名噪天下，成为了赵地最有名的辩士。

武臣的野心随着势力的扩张也在膨胀，他控制的地域面积已经超过了陈胜，这一切变化张耳、陈馀全都看在眼里。当武臣自封为武信君的时候，陈胜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反对。如今武臣在赵地立足已稳，张耳、陈馀认为另树大旗的时机已经成熟，是时候推动武臣迈出独立的第二步了。

张陈二人来到武臣的面前，再一次鼓动他说：“赵国自古以来就是一个强大的国家，但是自从秦灭六国后，赵国的实力逐渐下降，失去了很多的领土和权力。现在，您重新将赵国整合在了一起，您拥有强大的军事力量和民众的支持。如果您能够自立为赵国的君王，赵国将会重新崛起，成为北方的霸主。”

“看看陈胜吧，他在蕲县白手起家，没有任何王族的血脉，却能够自立为王，建立起了一个属于自己的王国。这正说明，只要您有能力和胆识，就可以成为一个真正的王者。”

这话正说在了武臣的心坎上，他感觉自己仿佛站在了整个世界的巅峰，统治着一片土地和无数的人民。他感到自己有着无穷的力量和无尽的财富，这让他非常的兴奋和满足。他终于要成为一个真正的君王，这正是他朝思暮想的生活啊！

得到了下属们支持的明确表态，无疑吃了一颗定心丸。于是武臣自立为赵王，封邵骚为左丞相，张耳为右丞相，陈馀为大将军。

创业团队的分裂最容易发生在从初创期向集体化过渡的阶段。起义伊始，每个起义者为了生存必须抱团取暖，因此会求同存异，不会计较太多的个人得失。到了陈都以后，张楚政权的权力层级搭建完毕，起义军从初创期向集体化发展。就会形成许多不同利益的小团体，因此在这个时候，思想政治建设非常重要。

然而，陈胜不仅没有统一思想，凝聚共识，反而出于一己之私自立为王，正如张耳，陈馀所预料的那样，这起到了非常不好的示范效应。当各支起义队伍分散到全国建立根据地的时候，由于当时信息传递滞后的客观条件，君王与外派将领之间缺乏真正有效的沟通手段，放出去的队伍如同断了线的风筝，纷纷失去了控制。

武臣称王的消息传到了陈胜的耳朵里，陈胜没想到自己辛辛苦苦研究出来的创业模式，居然这么快就被别人剽窃了。

“我早就觉得张耳、陈馀这两个小子不可靠，所以让武臣去看着他俩。真没想到啊，就连老实巴交的武臣也叛变了！简直太让我伤心了。”陈王勃然大怒道，“快快来人，把武臣、张耳、陈馀的家人都给我抓起来！全部处死！”

这时只见一人连忙上前制止：“大王，万万不可啊，您要从长计议！”

说这话的人名叫蔡赐，是陈胜的股肱大臣，担任张楚的上柱国，相当于丞相一职。

“大王请息怒，愤怒不能解决任何问题。我们现在的主要敌人依然是秦国，天下的反秦力量还需要继续团结的。武臣称王这件事就像生米已经煮成了熟饭，我们也拿他没办法。如果您杀了他的家人，反而给了他口实，让我们又树立了新的敌人，更会破坏反秦统一战线。”

“你有何良策？”

“我军与秦军战况胶着，目前是没法分兵征讨武臣的。大王不如派出使者就封他个赵王，做个顺水人情先稳住他，您仍是他的共主。然后借此向武臣提出要求，命他南下渡过黄河去支援函谷关前受挫的周文。大王平日待武臣不薄，他的家人又在我们手上，量他不敢不从。等将来大局已定，我们再跟他秋后算账。”

陈胜觉得蔡赐说的有道理，便强压住心头的怒火，点点头：“就按你说的去做吧。”

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陈胜没有放过反叛者的家属。他下令把武臣的家人全部迁到宫中囚禁起来，美其名曰提高待遇。对于张耳，陈胜则用了更狠的一招，他将张耳的儿子张敖册封为成都君，赶他去成都赴任。要知道当时成都还在秦国的掌控之下，这等于是把张敖往火坑里推。

陈胜狞笑道：“张耳这个老狐狸，你要是不去攻打秦国，你儿子可就小命难保了。”

武臣见到陈胜派来的使者，接受了册封。随后他便召集张耳、陈馀一起商议对策：“陈王催促我们早日渡过黄河，与周文合兵一起向西进攻函谷关，二位怎么看？”

张耳是个狠角色，他完全不考虑儿子的安危，他摆摆手说道：“来者不善！陈王恭贺你绝非心甘情愿，不然他怎么会把你的亲属扣做人质？我们千万不能遵从他的命令向西进军，那是他设下的陷阱。妻子死了可以再娶，儿子死了可以再生。我们应该按照原来的计划向北攻打燕、代两地，向南收复河内地区，来继续扩大我们的地盘。”

武臣被张耳近乎于冷血般的理性震撼到了，他无视陈胜的命令，最终采纳了张耳的建议。

新登基的赵王派出两路兵马继续在北方抢地盘：一路由韩广率领攻打燕地，另一路由李良率领攻打常山（今河北石家庄市正定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