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木偶自有提线人（1 / 2）

观傀儡

宋易士达

刻出形骸假像真，一丝牵动便精神。

堪嗤鼓笛收声后，依旧当时木偶人。

如今楚国军队里的派系林立，构成复杂。除了项梁自己带出来的八千江东兵属于嫡系之外，陈婴属于东阳派系，朱鸡石、馀樊君属于东海派系。此外，还有来自张楚的吕臣，来自鄱阳湖的黥布，以及来自丰沛的刘邦。

人多势众并不意味着绝对可靠，领导这样一支庞大而复杂的队伍一不留神就会变成灾难。机会主义者就像墙头草到处都是，风往那边吹，他们往那边倒。一旦领导者的控制力不足的话，这些人很可能会再次哗变。正所谓，锦上添花何其多，雪中送炭有几人？

谋士范增首先意识到了问题的严峻性，他向项梁建议：“一支人心涣散的军队是不可能连续打胜仗的，我们的军队现在鱼龙混杂，亟需整顿。”

项梁表示认同：“可如今山头派系复杂，各种势力交织在一起，如何将它们厘清？”

范增接着说：“昨日探马来报，秦军先头部队已经抵达了栗县（今河南夏邑县。机会总是存在于危险之中，我们不妨利用这次机会，试一试各路人马的成色，让那些不靠谱的将领先打头阵。如若他们作战失利，就趁机清算他们，调整各个派系的军事指挥权。”

明战暗战、阳谋阴谋交织纠缠着，人事山头的复杂和微妙考验着项梁的政治能力。于是，项梁命令刚刚从东楚归降的朱鸡石、馀樊君从正面阻击秦军。朱馀二人是项梁最不信任的将领，这俩人对老东家的袖手旁观让项梁对他们心生鄙视。

朱鸡石、馀樊君遵照项梁的命令率领两万兵马启程向栗县进发。当他们来到栗县发现秦军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强悍，秦军筑起深沟高垒，不敢应战。原来当时秦军的主力正在魏国作战，驻扎在栗县的秦军只是一支人数不多的先头部队。

在连续多天的对峙中，秦军和楚军之间发生了几次小规模的战斗，双方互有胜负。看到这一切，馀樊君自信满满地对朱鸡石说：“从这几次接触来看，我认为秦军的实力并没有像传说中那么可怕。”

朱鸡石点点头：“秦军主力目前深陷魏国，章邯一时无法抽身前来支援，这场仗的胜利迟早属于我们。”

果不其然，正在双方战事胶着的紧要关头，秦军先扛不住了，开始不断后撤，他们的防线露出一个破绽。馀樊君立刻判断秦军有败逃的企图，他马上传令全军：

“这是我们立功的机会！跟我一起冲锋！”。

立功心切的馀樊君披挂上阵，一马当先，开始追击秦军。朱鸡石反应稍稍慢了些，也紧随其后。

当馀樊君勇敢地突入秦军阵营时，他才发现情况并不像他预想的那样简单。虽然秦军正在后撤，但他们仍然保持着冷静和沉着。尽管馀樊君在正面击败了一些秦军，但两翼的秦军却像磐石一般坚定不移。战场上的局面变得异常棘手：馀樊君在正面陷入孤军深入的困境中，当两翼的秦军包抄到了馀樊君的身后时，正面的秦军终于停止了退却。馀樊君深入敌阵，就像掉进了泥潭一般，他越是挣扎陷得越深，最后无法自拔。

这分明是一个圈套！

秦军设下的伏兵左右包抄，将馀樊君团团围住。。在混乱中，馀樊君被一支锋利的箭射中眼睛，从马背上摔下来，失去了意识。秦军趁机发动猛烈攻势，如同惊涛骇浪般将楚军淹没，将馀樊君无情地斩杀。殿后的朱鸡石看到前面的馀樊君中了埋伏，不禁惊出一身冷汗，他十分庆幸自己的反应慢了一拍。被伏击的楚军发生了大溃败，朱鸡石眼看馀樊君被砍成肉泥的惨状，他知道自己无力回天。为了活命，朱鸡石如同一只绝望的老鼠，率领残部仓皇逃回了胡陵。

朱馀二人的失利其实早就在项梁与范增的算计之中，草莽出身的朱馀二人和秦朝的职业军人相比，明显有着相当大的差距。项梁根本就没指望这两位立场不坚定的东楚降将能够获胜。他俩只是个诱饵，楚军的真正意图不在近处的栗县，而是远方的襄邑（今河南睢县。

一支负责奇袭的楚军早已悄悄出发，现在已经来到了襄邑城下，率领他们的将领正是项羽和刘邦。

“我们为什么要奇袭襄邑？”项梁问范增。

范增微微一笑：“用朱鸡石和馀樊君来吸引秦军的注意，然后出其不意地攻击他们的后方，如同围魏救赵。这虽是一招险棋，但会给敌人制造巨大的心理压力。就像两个人在搏击，如果你给他腹部一记重拳的话，他就不敢肆无忌惮地攻击你了。襄邑位处平原腹地，盛产丝织品，是秦军后勤补给的中枢，战略位置十分重要。我们长途奔袭襄邑就是要让秦国知道，楚国是有能力随时打击他们的。”

这是公元前28年四月的一个傍晚，一位年轻的将领在人群簇拥下来到襄邑城外的军营。看到年轻人的造访，一个负了重伤的战士竟然挣扎着忍住剧痛颤颤巍巍地起身向他行礼。

年轻的将领长得威武雄壮，仪表堂堂，然而令所有人意想不到的是，这个身长八尺的壮小伙居然抚摸着受伤士兵的手，泣不成声。他眼含热泪地对身边的侍从说：“去把我的食物拿来，分给弟兄们一同享用。”

这位年轻的将领正是项羽。

襄邑是块难啃的硬骨头，项羽和刘邦围攻了一个多月也未能攻破城门。襄邑位置相对偏西，秦军在这里的群众基础相当好，因此襄邑全城百姓都被动员投入到了抵抗楚军的战斗中来。

城墙上血痕道道，城墙下尸骨累累。在战场上，所有生命都如同蝼蚁一般微不足道。在休战的空隙间，一只蝎子背着幼蝎从带血的泥土里钻了出来寻找食物，这真是一种集慈爱与残暴于一身的生物。如果在历史中找出一位集慈爱与残暴于一身的人物，那非项羽莫属。他非常容易被感动，经常把食物分给士兵同吃；他对敌人又异常残酷。他早已打定主意，将用最残酷的手段对付襄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