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政治革命(2 / 2)
是勋有很多种发明,其中之一就是“转壶”,那还是小时候听的评书演义《杨家将》学来的。据说辽国天庆王在金沙滩摆宴双龙会,杨家大郎、二郎分别伪装宋太宗和八贤王前往,被天庆王使用转壶,以鸩酒双双毒死。这种转壶的原理很简单,壶内隔开两个空间,只要扳动机括,便可从不同的空间内倾倒不同的液体出来。
是勋造转壶,当然不是为了毒害什么人,仅仅因为自己酒量不大,生怕宴会上喝多了出丑,所以小小玩儿一把作弊而已。转壶内两个空间,一存美酒,一存清水——给别人呢,就倒美酒,给自己则倒清水。从来在家中设宴,款待宾朋,每每会用到转壶,而且常以甘氏侑酒,甘夫人对此是门清啊,手法还挺纯熟——这一套就连儿子是复都不清楚。
所以昨天是复是喝了一晚上的酒,酒精含量还挺不低,搁后世起码十一二度,是勋却十杯里面只有一杯是真的,其余九杯都喝的清水,并且还借着如厕去抠嗓子吐了一把,随即饮下半杯酽茶。然后他跟窗外观察了少顷,发现儿子是真有七八分酒意了,这才装模作样进来,把话题引至关靖遗言……
是复顷刻间也想明白了其中原委——当然并不清楚转壶之事,但老爹你特意不让我给你斟酒,而要让甘氏侑酒,如今想来必有奸谋……啊,如此腹诽太不孝啦——必有深意!我说你怎么突然想起来跟儿子一起喝酒呢,敢情,是想套我的酒后真言哪!我倒是知道爹你挺黑的了,没想到还这么没溜儿……
当下一梗脖子:“阿爹欲以酒后语罪儿耶?”
是勋说我要真打算责罚你,当时就抄家法啦……哦,我家没有家法……起码搧你一个大耳光,你娘又不在,也没人敢拦我。只是你昨天的话确实无理:“若执此心,必族吾家矣!”
是复也不辩解,继续梗着脖子,说那就请老爹你教导吧。是勋说了:“吴子、商君之所以法定而身殁,七国败而晁错亡,其由非儿所言三事也。”是复就问啦,那爹您说根源何在呢?
是勋说因为商鞅、吴起变法,强国但不便民,晁错议削诸侯,对朝臣、百姓也没什么实际好处,结果得罪了不少人,却没有什么人支持,身单力孤,如黑夜行路,又哪有不栽跟头的道理?
就此对儿子明确阐述自己的政治理念:“汉元以后,独尊儒术,经学世家因此兴焉,在上则攀引结党,控扼朝政,在下则兼并土地、凌迫寒门,汉竟由此而衰也。今若不变汉政,并抑压之,大必伤国,小则轻我。”
咱们是氏可也不算什么豪门大户啊,虽然你爹我奋斗终身,成为朝廷重臣、经学大家,但仅止一代而已,你几个堂叔伯眼瞧着支撑不起大局,你又是个不喜欢读书的,估计两三代以后,照样沦落成寒门,被世家所瞧不起。
所以我才要变革政治制度,为的不仅仅抑压世家——我要是真那么干了,估计陈长文就不仅仅跟我是君子之争啦,非得你死我活不可,也不用你建议,我先就会设法除去此人——主要在于扶持寒门。先通过造纸术、印刷术增广寒门的知识储备;再通过科举制和民爵制度,提高寒门的政治影响力;乃至大兴工商,既削弱世家兼并土地的力度,又力争在财力上、地方影响力上,把寒门和世家拉到同一条起跑线上来。
这是一场旷日持久的变革,甚至是革命,等到寒门势力逐渐接近世家,那就没有势、单之分啦,往大里说,国家的统治阶层范围扩大,基础可以更加稳固,往小里说,我是氏才可能富贵百年。
我的敌人不是陈长文一个,而是庞大的世家体系,靠刀剑是杀不光的,你别妄起杀人之念。那么既然敌人杀不光,要怎样才能保证自身的安泰呢?那就只有多造友朋,以强厚自身的势力才成。所以我所主持的变革,跟吴起、商鞅他们不同,在得罪了某些人的同时,也能给更多人带来实实在在的利益,这才是真正的谋家、保身之策。
儿啊你必须记住,大义是必须凛尊的,雷霆手段也不可少,但真真正正能让众人拥戴你、服从你,进而保护你的,只有利益——你让他们看到了利益,虽枪林刀山可往也,因为他们会为了维护自身的利益,主动帮你挡箭。
当然啦,我适才所言,都只不过是理论罢了,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应该怎样在谋国的同时亦得谋家,你也长大成人啦,老婆都娶了,过不多久还会有儿有女,也该肩负起责任来了——“吾父子合当共谋也。”
说着话从袖中掏出一串钥匙来,塞到是复手里:“关士起居处,自其殁后即封闭也,儿今独往,乃可细细勘察之、思索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