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回 迷影重重(2 / 2)
“你能不能不笑了,我看见你那一脸假笑就脑袋疼!你就这么一手易容的本事,怎么就那么喜欢用,长得虽然不怎么好看,也总比这张假脸瞧着顺眼点儿。”陈世良毫不客气地白了那人一眼,把靴子扒下来往地上一扔,往后躺倒在榻上假寐。
“咯咯……”那人越发笑出声来,他拍拍陈世良的大腿,说道:“我懒得把假面揭了,太麻烦,等会儿还得贴回去,相爷让我给你带话来了,听不听?”
“爱说不说,逗什么闷子?”陈世良连眼都没睁。
“嘻嘻,好了,不逗你了,相爷说让你盯着王旻、姜无他们,那孩子就在他们手上,这个活儿简单吧?”那人笑嘻嘻地说道。
“我盯?”陈世良一挺身坐起来,“找一个捕头盯他们的梢,相爷这算不算是公开跟王旻他们做对了?那可是“帝师”!”
“你操这心干吗?再说,你又不是不会易容,像我这样不就得了?”
“你以为王旻那几个好糊弄?那个叫齐岳的可是个高手,在他跟前我一个回合都没走过,手还给伤了,要不是他给了解药,我这手一准儿废了,叫我盯着他们?你还不如直接叫他们把我宰了算了。”陈世良对这差事一点兴趣都没有。
“哟?你这是让他们给打服了?这可不像你呀!我给你打下手,暗中帮着你呢,你怕什么?你要实在不想去,要不去跟相爷说说,让他改个主意?”那人仍旧咧着嘴笑嘻嘻的。
“哼,你帮我?你什么时候这么仗义了?让我猜猜看,相爷是让你去,你不敢去,就拉了我一起跟你陪绑,是也不是?”陈世良转过头,盯着那人也学着他的样儿笑了一下。
那人打了个寒噤,连忙赔着笑脸儿,拉着陈世良的袖子说道:“世良兄,我说什么来着?整个长安,论武功、长相、能耐,或许有那么一个半个的能有一样比你略强那么一点儿,要把这些都加起来,有谁还能跟你世良兄弟比肩的?“隼王”!那可是陛下亲赐的宝号!那岂是唐烨、老苟这些小角色能比的?明面上的不说,暗地里的,包括皇帝身边养的那些个威卫也不及你万一!这个活儿老弟我实在是不敢接,才把世良你给扯上,好哥哥你可得帮帮我,你也知道,我武仁上面还有一个……”
“行了,行了,闭嘴吧!回回都说你那八十的老娘,你那老娘天天在康乐坊里快活,当我不知道?我还告诉你小子:唐烨,你怎么说我不管,“老苟”那也是你叫的?你忘了上回因为小翠儿得罪了员外郎,还是苟平川帮你解的围?要是没他,就凭你那身份,你想死几回?我陈世良就瞧不上那求人脸朝前,不求人脸朝后的德行,你以前不这样的,今天看着竟愈发市侩了!”若不是看在当初刚来长安时曾在一间屋里住过四五年的份上,陈世良简直懒得跟他废话。
武仁站起来一边整理长袍,然后重又坐下,一边笑着说道:“是是是,世良兄你说得对,老……苟帅那人性是不错,可兄弟我心里记的是你的恩情,要不是你递了话,那苟帅他也不会帮我,你说是不是?放心!你俩我都忘不了,全在心里呢。哎,咱还是得说说这回这事,你说说,我该怎么办才好,连你都办不了的事,我更够呛啊!我要死了,我那八十岁的老娘,还有小翠儿……”武仁终于收了笑容,瞬间两眼含泪地对陈世良说道。
陈世良叹了口气,打断他:“你瞧你那个熊样!我就纳闷,就像你这种贪生怕死,又有累赘的人,怎么想起来去当内卫的?”陈世良想了想,又重新躺下,跷着二郎腿儿说道:“这事……,咳!我跟你说了吧,要想留条命,你就小心加小心吧,那群人可不好惹!不过这毕竟是相爷亲下的钧令,就算舍出命去,该惹也还得惹啊!”
“世良,我觉得这次挺怪的,我想来想去想不明白,你看,相爷干吗要让你带着我们去干灭门的事?如果不想让人知道,那这种事应该让我们内卫去干,干吗让刑部掺和这种事?这回是追逃犯吧,名正言顺的应该让刑部去办吧?又让我们来干了?什么道道?”武仁满脸疑问。
“你这回也挺怪的,原来干事都不带脑子,这回脑子随身带着了?我猜:灭门的事,他老人家并不怕别人知道。杨家定的是反叛之罪,死绝了就没危险了,虽不怕人知道,但也不至于弄得人尽皆知,他手边那几个又都有别的要事,所以临时起意让我和苟帅去带个队;至于孩子么,我想是有什么机密之事与这小孩有关,非抓住他不行,明招暗招一起使,哪个管用都行。你说我猜的对吗?”
武仁听了一拍大腿:“对啊……应该就是这样!世良兄,你说这事我要是办砸了,相爷会怎样处置我?”
“那就让你老娘明年给你坟头儿多烧点儿纸吧,头七要是有空的话我给你带壶酒!”陈世良闭着眼睛说道。
“呸呸呸!”武仁忙不迭地吐口水消灾。
“走好!把门给我关上!”陈世良一只眼睛睁开了一条缝,睥睨着武仁说道。
“那说好晚上见!”武仁毫不见外地从桌上拿了两个柿饼,一边往嘴里塞,一边向外走去。
武仁出了陈世良的宅子,暮鼓已休,天色已然很暗,又飘飘洒洒下起雪来,街上空空荡荡。他一提气,“咻”的一下蹿上旁边院墙,几个起落就消失在浓浓的暮色之中。陈世良远远地跟在他的后面,眼瞧着武仁进了相府的院子,他冷笑一声,缩进树影里,仔仔细细地把周围过了一遍,确认没人跟踪后,并没跟武仁进院,而是溜进了相府隔壁的一个院落。
这个院子是当年韦相爷外室的宅院,现在也空着没人住。院子的后室是一幢两层的小楼,楼顶又有一阁楼,从那阁楼悬山顶的楼檐下,刚好可以看到李仲钦在院落东北的书房,相府素日不是有什么大事很少会安排暗哨,便是有,也要到亥时才上岗,现在相府周围只有日常巡逻的兵丁。一般武人功力不够根本无法贴在房檐底下,更不用说长时间窥视,不过这对陈世良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他并不走房顶,脚蹬楼旁一棵银杏树,几下就攀到楼檐左近,伸手抓住房檐下的椽子,一个“仙人指路”的姿势,撑住两边屋檐,向李仲钦的书房望去。只见那武仁正在比比划划地向李仲钦讲着些什么,李仲钦听了一会儿,点了点头,低头继续批阅奏章,武仁施礼出了书房,径自出府去了。这边李仲钦见武仁走了,偏着头对屏风后面讲着话,说说停停地聊了好一会儿,陈世良兀自纳罕起来:“他在跟谁讲话?武仁在的时候,此人就一直在房间里的屏风后待着,看武仁那样子,他完全不知道屏风后面还有个人,这人到底是谁呢?”
正当他觉得胳膊有点酸麻想要从楼上下来的时候,突然听到房顶上有轻轻的声响,他警觉地往墙壁上贴了贴,只听房上有人轻轻地来到房檐附近,陈世良苦不堪言,正在想着那人会不会也翻下来与他撞个正着,那人却好像在房顶上蹲了下来,静静地过了一会儿,就听那人笑着嘀咕道:“哼哼,我说怎么觉得那么古怪呢,哼,想让我去拼命还藏着掖着的,还是让陈世良那个倒霉蛋去探路吧,真当我是个傻子?这个讨厌的瘸子,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你!”说着,那人翻身起来,脚步声渐远,久久地,夜里分外宁静,只听见一簇簇雪花飘落在房顶、树枝上的“簌簌”声。
陈世良没有翻身上屋顶,他右脚轻点墙壁,又攀上了那株银杏树的粗枝,凝神观察着四周,确认无人后,他离开小院,返回自己的住处。走时留下的几处暗记都完好无损,陈世良放心地走进自己的房间,也不点灯,歪在榻上回想起刚才看到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