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恶客远至(2 / 2)
他似乎背负了许多心事,黝黑的脖颈,总是被压得难以直立。
但每次如面前这般抬头时,与他对视的张和,总能看到其眼神中那抹璀璨的星火。
那是,希望之火。
“但为什么,西街的缉罪师们,所居住的环境,会如此之差呢?”
“又为什么,两位头领在濒死之际,还要下令叫我们诛杀他们呢?”
“甚至于我叫你动手的时候,有些人的杀意,几乎浓烈到了实质的地步?”
“他们之间的区别,他们之间的差异,他们之间的种种不同,到底…”
“到底…”
“到底,是什么呢?”
精神虚脱的青年张了张嘴,却悲哀的发现,过往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的他,竟然连一个“到底”都承受不住。
所以,理所当然的。
那一刻,鼠人眼底的信仰,点亮了他。
有如,道种不熄。
“因为西区的缉罪师们,都是本区的人。”
“他们一个个,都是十八区里,唯一一群希望咱们区的人民进步的缉罪师。”
“联盟里的暴徒,包括我,都不太想杀掉他们。”
“真的,真的不想。”
从未在人前表示过软弱的精壮汉子抿起下颌,微红的颜色,染透了不知何时湿润的眼角。
仿佛那日里一个个自裁的缉罪师,抛洒于半空中的淋漓鲜血,无意间,传在了他的身上。
狭窄的小楼。
低矮的房间。
破碎的油灯在空中摇曳。
束缚的天地间,无光亦无风。
明明是那么狰狞的可怖场景,却莫名的透露出一种直抵人心的悲烈。
“我有预感。”
“风浪,要来了。”
“变革,也该来了。”
“周湛,我记得,你的代号叫做鼠人吧?”
“好名字,守卫十八区,为人民捕杀硕鼠的人。”
“来吧,动手吧。”
“革命尚未成功,旧时代为虎作伥的人,理应成为新时代的祭奠。”
“一号楼有着我们的火种,如若你们没有挺到下一次仪式的到来,那么,他将会在听到广播的瞬间,解除心底的催眠。”
“总要有人潜伏于阴影之中,他将会继承联盟的遗愿,成为下一个刘茧。”
“到时候,希望他们能够胜利。”
“道种不熄。”
……
回忆结束。
他想要抹去即将淌下的泪水,却不愿低头,屈服于面前完全放开的狂风。
“但他们确实做了一些事情。”
张和懵懵懂懂,脑海中对于缉罪师的美好幻想,再次受到了严重的冲击。
耳畔风声轰鸣,像是十八年来,这个社会给他塑造的精神框架,已被一柄巨大的坚硬铁锤彻底砸碎。
他鼓起心神,试图为他们出言辩解。
也是,为那以前的旧世界,出言辩解。
但,他忘了。
作为一个让底层缉罪师们都绝望了的世界,其根基,必然是腐朽不堪。
“做了什么事情?”
鼠人摇了摇头,通红的双眼中,尽是一股深沉的绵绵恨意。
“即便是名声最好的那几位乙级缉罪师,都不过是在作秀罢了。”
“他们仁爱,因为施舍出去的食物,不过只是一些即将发霉的米面。”
“他们公正,因为不公正的事物,早已被悄然按压。”
“他们貌似鞠躬尽瘁,却从未想过,要为十八区的人民添砖加瓦。”
“他们声名显赫,却能无时无刻,不在醉生梦死中享受安眠。”
“你可知道,在几十年前,这片世界,便已经是这样的环境了?”
他指了指自己,又看了眼身后。
“只要有一点点向好的改变,只要有一点点成长的可能,都会被悄然扼杀。”
“难道你觉得,修建房屋,降低物价,提供给大多数居民一份稳定和谐的工作,他们办不到吗?”
“难道你相信,能够让人肢体重塑,血肉重生的世界,会需要捕鼠人、灭虫手吗?”
“难道你以为,那七位坦然赴死,真的是为了保全所谓‘民众的安全’吗?”
“不是的。”
“通通都不是的。”
“他们是在刻意压榨我们的生存质量,磨灭我们的激烈情绪,消除我们不利于奴役的所有想法。”
周湛的眼神复杂而疏离,像是一团被冰封住的火焰,冷漠中,有着无法解释的暴动激情。
“当大多数人的世界,都只剩下工作和睡觉。”
“当大多数人的时间,都只能沉浸于机械与徒劳。”
“一块地区的人民,便只能丢弃思考,成为最低劣的废物。”
“要不是善恶之地的规则,让我们这些人成为暴徒。”
“那他们的统治,将会根深蒂固。”
“我,周湛。”
“绝不允许。”
雾开气泯。
一望无际的大桥上,不知源头的大风渐行渐止。
他望着面前若隐若现的钢铁巨物,为首的尿布旗后,是从未有过的深绿车队。
“我要用尽一切,解放十八区人民的自尊与自爱,让所有的同胞们,都能为自己而活。”
张和呼吸一屏,抬起手,将满弹鼓的霰弹枪向上平举。
“解放后,每个人都能活得开心吗?”
鼠人将一排泛着流光的弩箭压满,在众人的目光中挥了挥手,随后,主动一步上前。
“解放后,每个人都会活得自由。”
“真正的,有意义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