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回家(2 / 2)
江泠说:“祖母的身体不比往年了,母亲,过段时日我还想去看望她。”
宋氏神色寡然,“随你,先吃饭吧。”
宋氏拉着他入席,絮絮叨叨,“你前几日叫人回来传信,说想吃羊肉包子,料到你今日回家,厨房早早就备着了,三郎,你怎么会突然想吃这个,你以前从来不吃膻腥的东西。”
江泠目光微动,神情如常,脸不红心不跳地说:“突然就想吃了。”
他嘴上虽然这么说,可席间筷子却一次没往那个方向伸过。
这段时间江二爷基本没有回过家,只说公务繁忙,用膳时只有母子二人。
吃着吃着,宋氏随口道:“对了三郎,忘了同你说,你的院子搬到南边了,你以后就在那里读书,远离北坊,没人打扰,清静。”
江泠怔了一下,“为什么搬走?”
“你不知道,你的院子进贼了!”宋氏秀眉一拧,“桃树上的果子被偷去大半,这倒不要紧,若是贼人闯进你住的地方,伤了你就不得了了,以防万一,你搬去朝南的屋子住。”
江泠神色顿了顿,“贼?”
“是啊。”宋氏一边不停给他夹菜,一边说:“是北坊的孩子,又脏又臭,乞儿似的,其实她也没偷什么,只是摘了几个桃子,但谁知道日后还会发生什么,这院墙连孩子都防不住,自然也防不住歹人,前几日已经叫人加高了。”
江泠呆了一瞬,确认宋氏口中说的就是叶秋水,但她不可能再偷东西。
他道:“我已经习惯那间院子,我不想搬。”
“你不用担心,朝南的屋子一切陈设与你从前住的那间一样,甚至更亮堂,适合你读书,你的东西已经全部搬过去了,书也给你收拾好了。”
江泠张口,还要再说什么,宋氏便抬起手,制止住他的话语,“好了,就这样,你搬过去就是了。”
宋氏和江二爷性格虽然截然不同,一个跋扈,一个温和,但对于江泠,他们都足够强势,说一不二,不容反驳。
儿子是他们最得意的作品,只能由他们来打造装饰。
江泠深知父母的脾气,因此不再试图抵抗,“之后那个贼怎么样了?”
“自然是赶回家了,小小年纪,还是个姑娘家呢。”
江泠缓慢地扒拉着碗里的东西,“你们……小贼被打了吗?”
“没有,听言吉他们说,她自己吓得从树上摔下,没人打她。”
宋氏眼底轻蔑,“得亏是个小孩,若是大人,非打断腿,让他不敢再擅闯江宅,真是无法无天。”
江泠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宋氏告诉他,“没爹娘教就会这样,一个姑娘,要是再大一点被旁人知道,不知道要传出什么样的话呢。”
江泠没有回应,他已吃不下饭。
用完膳,江泠让下人帮他将桌上的羊肉包子用油纸包起,他告诉宋氏,他要带回院子留着夜里看书时饿了吃。
当江泠表达过自己不想搬走的意愿,但遭到拒绝后就再也没有提起时,宋氏对此很满意,她是雍容华贵,养尊处优的名门妇人,她理当拥有一个超过所有人的儿子。
江泠恪守礼教,一心求学,从来没有让父母操心过,这是宋氏可以永远在婆母妯娌,甚至是娘家人面前昂着头的底气。
用完膳,宋氏照例来检查儿子的功课。
江泠坐在窗前,低头看书,身姿端正,少年一天一个模样,个头已经快要赶上她。
她问什么,江泠都能对答如流,宋氏微笑着颔首,离开时下巴扬得比来时还高。
她走后不久,江泠又低头看了会儿书,等夜深人静时,仆人也离开,他拿起放在一旁的油纸包,摸黑离开院子。
*
虽然已经过去快要一个月,但在书院里,孙仲言仍旧念叨着那日被人摸走荷包,还被嚣张的小贼抓掉几缕头发的事情,言语之中,大有抓着这件事情不放,誓要给对方一个教训的意思。
但他再也没有碰到那小贼。
原因是叶秋水最近不再上街到处找吃的,她以前也曾小偷小摸,但一个孩子,失主骂两句便也得了,从未有人真的把她怎么样,有时候邻里看她蹲在角落和野狗一起抢别人扔掉的东西,觉得她可怜,甚至会送她一颗芋头,或是凉透的炊饼。
但自从江二爷在北坊那一出后,旁人都喊她贼,北坊的孩子们更加不愿意和她一起玩,大人们对她指指点点,叶秋水以前蛮横粗鲁,上树打架样样精通,北坊和她抢吃的,反被她揍过的孩子很多,现在他们合起伙来欺负她,叶秋水干脆不出门了。
她吃着家里的存粮,快要七岁的叶秋水敏锐地察觉到他们对她的恶意来自于什么,她也似懂非懂,虽然那日看到的江主簿一脸慈爱,但是叶秋水还是有些排斥,甚至连他们送来的桃子也不吃了。
夏日炎炎,鲜嫩的桃子放不了多久,渐渐变软,发黑,叶秋水穷惯了,饿惯了,还是不忍浪费食物,最后将它们全部吃去,夜里腹痛难忍。
叶大已经许久不回家,叶秋水一点也不担心,她更怕叶大会回来抢她的钱,夜里肚子疼,叶秋水蜷缩在草席上,难受得翻来覆去。
忽然,她听到一声轻唤,似隐似现,压着声音,有些急促。
竞像是从高墙上传来的。
“叶、叶……秋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