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关（1 / 2）
铁骑们纷至沓来，却听黑夜中声声“嗖”响，下一秒外围的士兵们突然摔下了马，挣扎一下便失去了生机，只有刺入脖子的燕状银镖见证了他们生命的消逝。
平辽铁骑立马绷紧了弦，外围士兵各守一方，注意着任何动，缓缓进发。再前，只见一匹战马在原地踏蹄垂首，甩着马尾。他们看向一道道空巷，夜色中仅有巷口的一点石砖可以看得清，巷中昏暗什么都辨不清，让他们不敢再贸然前进。
徐漮湧在后面伸着脖子眺见那匹马，手臂一挥，身后的十二星将会意，立马去前方探路，铁骑随着他们的出动，也再次缓缓行进。
江楚在街巷中随便找了家空铺，倚着被他拂去落灰的木门，在胸前插着手，听着脑袋顶上瓦檐发出有节奏的异响。十二将在排排屋檐上低俯急行，星纪在最前，突然前前方宝顶上立着一人，负手面向他们，背着月光，看不清面容，只有额前的发丝往一个方向摇摆。
星纪跟左右一对眼，纷纷亮出武器，靠近才发现，那身影不是别人，正是黎江楚。他们心里此刻只有一个想法——这要命的玩意儿怎么阴魂不散？
江楚余光扫着将周围屋顶占满的十二人，语气轻柔道：“十息时间，给你们逃命，够了么？”
星纪听着他这平淡却十分猖狂的语气，面色一狠：“说话前也不数数人头，就凭你一个？我们可是有十二个！”
江楚微微偏头看着他，眼神没有任何杀意反而有些和善：“那，要是你死了，是不是就剩是十一个了？”
星纪全身上下随着这话一哆嗦，突然感觉这盛夏的夜出奇的冷，手出了冷汗，臂刃甚至有些发抖，已经做好了下一秒江楚就怼着他脸劈来的准备。
江楚把头偏过去：“别怕，我还不会动手，你们还有六息的时间。”
星纪喉头一动，看着另外几人，皆是决定放手搏一搏。九把不同的兵器与三把长枪不断积蓄攻势，在江楚第十息开始的瞬间攻去。
江楚十息落下，叹了口气，手指一夹剑柄，旋握于手中，念头一动，身形转瞬消失。
十二人腾空攻来，却发觉身前兀然浮现十二道虚幻身影，个个手持长剑顺发剑势，白光一瞬照亮方圆的大小街巷而后湮灭。
十二星将连对方究竟是何时出手的都没看清，便已被击落，似花瓣四散倒飞。
星纪背向大地，身朝天穹，好死不死的对上了江楚打下来的目光，“再再再给十息！”星纪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跟在市场讨价还价一般买着自己的命，但他更没想到的是——对方同意了。
江楚望着他们向四处奔散，突然察觉后侧方的街巷中传来微沉的狼鼻响声，他见是徐漮湧骑着黑狼优哉游哉，“本来想拖一下您的大军，现在看来，只拖您一个也可以，徐将军。”
徐漮湧：“（嗤笑一个人想拖千军万马？”
“能拖一个是一个。”江楚把剑负回身后，淡淡一笑：“您的十二位爱将现在都欠我一条命，算在您头上，没问题吧。”
“自然，但你也得有那个本事来拿。”
“您这狼不错，平日喂什么？”
“吃肉，喝血。”
“吃萧宋人的肉，喝萧宋人的血？耶律骨亲封的黑狼王，却是个萧宋人。”
“小子，相信我，如果你有着和我一样的经历，你会跟我做出同样的选择。”
“（淡然一笑选择？选择看着百姓死在铁骑之下，选择故土燃烧在漫天烈火之中？”
“（嗤笑百姓？故土？百姓并非死在平辽将士的手下，而是死在如狼似虎的贪官污吏手下。故土并非丧失在平辽铁骑的马蹄之下，而是丧失在荒淫无道的君王手中。”
江楚两鬓的发丝被风微微勾动，一双清眸平淡望着徐漮湧，等着他接下来的话语。
“多少狗官叩着帽子，吃百姓的用百姓的，却不闻苛捐杂税蚕食百姓，不管乡绅富豪鱼肉百姓。他们看不到流落街头的乞丐，看不到涕泗横流的妓女，看不到那些眼睁睁看着孩子死在面前，却无能为力的父母。”
徐漮湧把长刀往地上一跺，“多少寒门学士进京赶考，权臣一言就可以让他们功名两断。剩下的，满口仁义天下，标榜家国大义，却只垂涎着金碧辉煌的宫殿中歌舞升平，向往着一日能同那群官宦一样坐在那里。他们的，他们的口中，只有阿谀奉承，只会为这满是蠹虫的萧宋再添一笔荒唐！”
江楚瞳孔微微一动，旋而恢复正常：“那您为什么觉得，我会和您做出一样的选择？”
徐漮湧叉着胳膊道：“因为你我，是一类人。”
“（提起了点兴趣是么？”
“你我都像是仇恨战场里仅剩的一匹孤狼，在血日照耀的大地上，撕咬着一切侵犯自己利益的敌人。但也许我们又不太一样，因为我还有愤恨。而你，一张伪善的面皮，掩盖着心底的无情与冷漠，甚至是在面对自己的杀父仇人，都不曾对你有半点触怒。”
江楚没有生气，他甚至觉得徐漮湧说的很到位，因为这就是他，就是现在的他。他仰望着弦月，轻叹道：“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
城内的将士已经与平辽军交了手，本来道道空巷在一瞬间挤满了铁甲兵戈，寂寥的城在各处喧嚣着战乱。南城关与渠江北岸之间，将士们一字排开，抵御着城里杀来的敌军，这是身后渡江的主力部队的最后一道防线。
承攻器叆叇歪在鼻子上，嘴巴叹气还不够，非要带着鼻孔一起出气，看了眼蚂蚁般挤在石桥上南下的将士们，又偏过头去望着北边。
仙婆坐在江边摇着断了把的扇子，神色凝重两眼北望，不发一言。她不知道眼前那一字排了几排的将士还等抵御多久，也不知道身后那些将士还需要多久才能过江。
她知道的，是人，活着，然后倒下，死去。也许他们谁在几个时辰前，还与自己匆匆一瞥，或者有过只言片语的问候。她是医者，来边关，便是想挽救那些可以挽救回来的命。但她现在看不见那些了，她只感觉到，一个人一颗心，在站火、烽烟、兵戈、铁骑中，多么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