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冰山地狱(1 / 2)
“堂下罪妇,你可是名唤阿棠?”
身着紫袍,面目狰狞,脸色黑暗,凶神恶煞,头戴官帽身材壮硕手拿粗毛笔之人,两只眼睛怒目圆睁瞪着堂下女子。
被沉重铁锁捆着双手的女子,身后押送之人一黑一白,高帽森严,口吐长舌。听到堂上官差问话,却不见女子回答,女子身后白衣长舌的差人毫不留情的一鞭挥下,将那女子一瞬便打倒在厅堂之上。
堂下女子低着头,看不清容貌,只依稀见那额顶的美人尖,十分端正。似乎尚处于混沌之间,紧抿着唇,不发一言。
上座铁青着脸的官差脸色一狞,伸手指向堂下跪倒的那女子。“大胆罪妇,本判再问你一句,你可是罪妇阿棠?”
这一路跌跌撞撞,被身后黑白二人推着行进。四周巍峨群山,目中世界赤青色调冷冷清清,不由得脑中混沌迷惑。
沿途景色变幻万千,鬼火明灭,阴森可怖却又威严肃穆。
再看身边皆是长着牛头手持板斧,长着马面手持利刀的人,推着与自己一样白衣铁锁的男男女女行路。和着远处传来的声声哀鸣,穿梭往来的佝偻怪人,呲牙的,长角的,千奇百怪,光怪陆离,不觉令人心生恐惧。
行至此处,女子心下倒也明白了过来。
自己已身死,在刑场上任刽子手一刀砍了头。死后便有黑白二人立于身后,一个向自己抛来铁锁桎梏,一个从身后挥来一鞭。
“罪人,三鞭夺魄鞭下去你便得魂飞魄散。此为第一鞭,教你听话。若有抵抗,鞭鞭诛你!”
那鞭子抽在身后,全身都如同遭了重压,胸口却是一热,口中一团热液悄然溢出唇角。
染着血迹的嘴唇微微开合,女子声音轻柔,缓缓道。
“民妇正是阿棠。”
将桌案上的薄子瞧上一眼,上座那人不由得提高音量,从鼻尖冷冷哼出一声。
“凡来冥府报到的鬼魂,先经孽镜台前映照,显明善恶、区分好坏,方才到本判这里。你这女子好大胆,竟持刀杀害自己夫君,以及他身侧女子,杀人偿命,你可知罪?”
“民妇杀了人,知罪。”
上座那人见她乖顺,手上豪笔轻挥。
“既是如此,按地府规则,凡谋害亲夫,与人通奸,恶意堕胎的恶妇,死后都将打入冰山地狱。”眼睛轻睨那女子一眼。“罪妇阿棠谋害亲夫,身上背负两条性命,你便要去那第八层地狱冰山地狱受刑,偿还罪孽。你,可有话要说?”
女子脸上隐有愤色,语气却十分恭敬。
“人人都说三从四德逆来顺受,可民妇杀他,却不后悔。当他和那妇人身躯缠在一起,民妇心中充满恨意,只想杀之后快。以前承诺心中只有民妇一人,如今却将其他妇人带至家中。民妇眼里掺不得沙子,这种男人不要也罢,杀了他,民妇便投身狱中,直至死后一并来了就是。呵呵。”只听那堂下女子冷笑两声,抬头望向上座的判官。“说来也怪,民妇当时心中充满杀意,出刀也是极狠,几刀便结果了那负心人。只有那妇人已吓得痴傻,溲液都顺着腿根滑下,实在可笑,断不会想到自己能为荒唐之事丧了命。”
抬头的那张脸肤如凝脂,眉黛青颦,眼中似含星河,轻笑间眸光流转确是分外动人。随着那桃花色的俏唇开合,贝齿都似含了催动春色的撩人醉意,竟是难得的一位美人。
只是那嘴里,将草菅人命之事,竟说的如此简单轻松。口中所言实在荒唐可怕,真真是一个蛇蝎心肠的女人。
判官粗生而放肆的眉角一挑,斥道。“你这女人不知悔改。”
堂下女子微微冷笑。
“若他待民妇一如既往我便爱他今生今世,便也是一世良妇。可他既是如此待我,我便也不会顾及任何情意。民妇擅厨艺,用刀轻利,他没有太大痛苦。兴许民妇上辈子就是个屠夫,惯会用刀。”
眼下时刻,这女子丝毫没有悔色,眼中流露戏虐,言语间也皆是张狂。判官脸上越来越难看,惊堂木重重一拍。
“你可知你上辈子所嫁之人是个屠夫,自他身边助他,而你依然……”判官似乎气急,脱口而出的话又不自觉一顿,轻咳一声缓了情绪摆摆手。“罢了罢了,你这等痴人,大抵是那不见棺材不落泪的。本判这便让你看看你那刀下亡魂现今模样。”
判官言罢,便有鬼差推着两个挂着铁锁身穿白衣的人上了堂。
无他,便是那死鬼夫君和那先前被杀的妇人。
一见堂下女子,那二人便气急的想冲上来,口中已是咒骂不停。无奈那鬼差老练,任他二人相扑,手中铁锁却是分毫不动。
黑白无常分别一鞭挥上两人背脊,脸色可怖。
“罚恶司判大人在上,岂容你等放肆!”手上那鞭子可不饶人,一鞭下去,皮开肉绽。
这番被打,再急迫怨恨的人,此刻也得安静下来。
判官沉沉脸色,望向台下那唤阿棠的女子。“万物礼法,皆有安排。他二人本不该今日死,尚有阳寿未尽,却是因你而死。如今他二人在此,你对他二人,依旧丝毫没有歉意吗?”
听着判官的话,白衣的妇人忍不住扯着衣袖呜呜咽咽擦拭着眼角。“大人在上,可要为民妇做主啊。”
白无常眼睛瞪圆,手上鞭子又提。“大人说话,岂容你插嘴!”
那妇人吓的直往身边男人身后躲,哆哆嗦嗦,再也不敢造次。男人将那妇人搂紧,望着身前身后恐怖的鬼差,迅速将身子伏低下去,狠狠的瞪了一眼阿棠。
阿棠望一眼那两人,心中只觉好笑,摇了摇头。
“他二人已死,既定之事无法更改。纵然阳寿未尽,那也不是民妇该替他们操心的。阿棠心中并无所感,这便也是我能给他们的罚罢。”
望着那两人,阿棠冷冷的挑开视线。“判官大人既是要罚阿棠去那第八层冰山地狱受刑,这便去吧。阿棠无怨无悔。”
出刀无悔,苦果自偿。
判官脸上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轻松,原想此女油盐不进,冷漠无情,还以为此案难判。没想到此女性烈,对这结果却也干脆。点点头唤来鬼差。“牛头马面,将此女押送第八层冰山地狱,即刻执行,不得有误。”
背脊上被鞭打的痛感依旧磨人,加之身躯上缠绕着的铁锁沉重冰冷,阿棠颤颤的站起身,眼眸清明的望向判官大人。
“民妇无知,死后没想真有冥府地狱,无常大人,判官大人。既是如此,想来便也是有妖魔与那神仙存在的。”
此女甚怪,判官皱皱眉头,不明所以。
“如何?”
阿棠笑笑,眼波流转,方才苍白的脸上此刻却焕发出明艳灼人之感。“物有转化,人有转世。说不定,民妇在千万年前,也从那天上下来。”判官眼色一凛,站起身来。
“无知罪妇好是自大,那天上的仙人也是你这手染鲜血暴戾冷漠之人能肖想的?”
阿棠不恼,眼中带着希翼和点点疑惑,笑笑的。
“若有下一世,阿棠是尘世浮沉还是求仙问道呢?”
似是自言自语,又似狂妄般。
这等罪人,哪里来的胆子在此胡言乱语。
判官大怒,狠道。“先去你的第八层地狱,偿还你的债务,直到你还清为止。待真有转世那天,喝过孟婆的汤,你能如何?”
一碗孟婆汤喝下去,纵使她心中所恨所爱,皆是过眼的烟云一一散去。
本已转身的女子脚步一顿,唇角却是划大了弧度,痛快的笑出了声。“罪妇污了仙字,还望大人恕罪。”
惹得人不快,似在人心上放了一把火。却又忽而放低姿态,一副乖巧恭顺模样,好生向人道歉,可这前后不一的态度实实在在更加让人便生愤懑之感。
被她气坏的不止堂上因她杀害的那两人,恨她无礼狂妄的判官,更有旁里默默观望一切眼眸轻蔑紫黑冕服的男子。
“妄想,让她知道了什么叫地狱,还敢想着下一世求仙问道的事……”望着阿棠随着牛头马面走远,似有所查的判官大人抬起头,望向不远处黑空中悬浮的冕服男子,恭敬一拜。
“夜王大人。”
一听此称,堂下那对苟且的男女不免好奇的抬起头来。
头戴旒冕,冕冠上的冕旒垂落下来,看不清那人的眼睛和视线。只见冕冠两侧的充耳白玉晃晃悠悠,那人脸色却和那白玉能比上几分。
腰佩白玉,身穿紫黑色冕服,冕服上绣着日、月、星辰,山,龙,华虫,宗彝,藻,火,粉米,黼(fu,黻,十二物。身姿挺拔,如高山般威严。
远远的自黑空中降下,稳稳落在厅堂之上。不自觉让人觉得心生畏惧喉头发紧。
堂下男女二人不敢再看,小心低下了头不敢动作。
厅中众鬼差皆称。“夜王大人。”
衣袖轻挥,视作免礼。那人坐上判官让出的位置,轻道一声。
“堂下二人,抬起头来。”
那二人纵是不敢,也不敢不从。抬起头,畏畏缩缩礼道。
“夜王大人。”
夜王大人在上,这会儿,终是见着了正脸。
只见那薄唇如柳叶,面似白玉,高挺鼻梁,细长丹凤眼,实打实的一副俏郎君模样。
妇人心神一晃,羞涩又慌乱的低下了头。复再抬头,望见上座那人尖如妖物的耳朵,不由心中又生恐惧,抓紧了身边男人的手。
“孽镜台中的模样,你们并不比那女人好上几分。”夜王大人眼眸微抬,眼含冷意。“你们会来罚恶司,倒也是自然。”
静的似乎连口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到,堂下二人有话想说,但是却不敢妄自开口。显然对于那身后鬼差还深有顾忌,若是那鬼差一鞭下来,指不定将自己打个魂飞魄散,便是连个轮回都讨不上了。
座上那人似乎也并不在意台下那两人心思想法,犹自开口。
“你们阳寿未尽,皆拜那女子所赐。下辈子,她定不会再转世为人。猪马牛羊,花木草树,才是她的宿命。她既入第八层冰山地狱,便是她的刑罚。下一世,这未尽的阳寿本君便许你们能再世为人。而你……”
那人拖长音,不齿的冷看那台下郎。
“在阳间时卖淫嫖娼,盗贼抢劫,欺善凌弱,拐骗妇女儿童,诬告诽谤他人,谋占他人财产,妻室之人,死后打入油锅地狱,剥光衣服投入热油锅内炸。你身边女子原是他人之妻,此罪难逃。你们凡间,将此第九层地狱叫做油锅地狱,你,便要先去那里。另:凡不尊敬他人,不孝敬父母,不正直,歪门邪道之人,死后将打入血池地狱,投入血池中受苦。你与他人妇如此,便是对自己妻子以及对方丈夫的不忠不诚不尊不敬,此便是你将去的第二个血池地狱,你可明白?”
台下郎脸色吓的苍白,自己明明刚刚惨死,如今却要下油锅地狱,痛苦哀嚎向座上那人连连求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