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提前迎来的第十世(2 / 2)
阿棠也是一愣,望着面前满身冻伤,鼻尖挂着冰菱子,因着油锅热气化做水滴,滴滴落地,且还嘴唇发紫的男子,有些许疑惑。
那男子似是怒了,不由分说想扑过来。
“贱人!为什么你都第过完了一世我还要在这地狱里煎熬!!”
阿棠作为一棵树,三百年才结的灵体。想来,前世这与他人妇私通的男子,已在冰山地狱待了六百多年,这回该入这第九层的油锅地狱了。身后的鬼差一扯锁链,那男子便五体伏地摔了个大马趴,不等他站起来,又听见他继续骂着阿棠。
“贱人!你这辈子也是贱人,这油锅,我等着你来!哈哈哈哈哈哈哈。”阿棠不记得前尘往事,更不知道自己何时得罪了这人。想了想,也只能是上一世认得的人。虽不知为何事,此时也只好道声。
“抱歉。”
那男子却更气了,张牙舞爪的又想扑过来。着身后鬼差挥来一鞭。“还剩一鞭,魂飞魄散。”
鬼差只冷冷的一句,那男子便吓得动也不敢再动,小心的挪着脚往油锅方向走。
阿棠也跟着走,脑子里却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情。
长霖,璃羽,碧落,东山的花,东山的草,东山的清晨与雨露。
以及与他相遇的那个时刻。
阿棠脚步虚浮,望着眼前的油锅,突然想起判官老爷给自己的判词。“谋占他人财产”。
这财产指长霖,虽然他注定是别人的,但是因着自己的谋占。
所以长霖,或许,是属于自己的么?
不然,这说法如何成立呢?
呵,他竟是,属于自己的么?
阿棠嘴角浮起笑意,不知道是安慰到自己而倍感欣慰还是觉得好笑,眼泪顺着脸颊两侧滑落,望着近在咫尺的油锅,毫不犹豫的一脚跨入了油锅之中。
再熬上百年,便什么也不记得了,真好……
一道风起,丝丝凉意传来。
阿棠只觉身体一紧,凉意瞬间沁满全身,再一看,已不知被谁环在怀中,脱离了脚下炙热的油锅。
眼前一阵模糊,只得闭上双眸,待能睁眼再看,身边环境已变。
火红的油锅和热气不再,倒是站在一个肃穆庄严的大殿之中。
夜君将离松开她,一步跨到发着不同颜色光晕的六个门前。
阿棠知道这几道门,方才她便是由鬼差引着,穿过这其中一道散发紫色光晕的门走向第九层地狱的。
夜君指着其中一道发着悠悠白光的门。
“去吧,从这里走,会有孟婆等着你,喝了汤,你自会再入轮回。”
转世为人,这是人道。
阿棠不解的望向夜君。自己可以免受第九层地狱之刑,直接转世吗?可是判官老爷那里,不是说自己将在油锅之内度过百年时间才能转世为人吗?
夜君望她一眼,目光坦坦。“对,本君就是插手你这女子之事了。”
阿棠不太明白为什么夜君会这般帮自己。自己,自己分明只是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小小树灵而已。
她那神情太过单纯,一眼便能感觉到她内心的疑惑与感激,夜君受不了被女人那般视线看待,缓缓移开视线,轻道。
“本君原不想管这等闲事,但是那天界也未免管得太宽。目的太明显,且连我冥府的事情也要指手画脚。那你这闲事,本君便是管定了。”
自己这等小小树灵,为何会有天界插手自己的事情?
阿棠皱皱眉。“敢问夜王大人,小女究竟是何人,天界竟会……”
夜君将离眉间一颤,嘴角浮笑。
这女子,虽懵懵懂懂,但是有时候,也并不糊涂呢。
“本君也尚无头绪。但是,你这条命,虽不知被天界的谁人拿捏,还当自己珍重自己才是……”
果然。阿棠心中了然,见好就收的点了点头。
“阿棠,谢过夜王大人。”
“说了不许在本君面前自称那个名字,你怎么就——”
夜王不悦的转头,视线中却只余渐渐关闭的那道白门,以及那道门内传来的阵阵清风。
夜君扯开视线,望了望天空。
“既然都已经插手了,那本君便再送她件礼物吧。”
……
筑流山最后一夜。
崇仙大会尘埃落定,当晚便走了的门派不少,死伤惨重,言之不过,没人有心情继续盘桓。
青霞谷最晚到筑流山,也决定最晚再走。加之青霞谷弟子拿了魁首,当晚便走,实在不妥。
长霖不是个会将心里话说与人听的性子,从祝贺的酒席上匆匆逃了,抱着一壶酒,也避开了跟来祝贺的长祺三人,偷偷溜到了筑流山的后山之上。
已忆起作为神君时的点滴,想再如之前也无可能。短短凡人一世,不过百年。自己不必放诸太多心神对付,这都是些无谓的感情。
本就是个冷冰冰的人,轩辕氏的这位神君……
泠月远远的望着望月独饮的长霖,坐在山石上望向夜空,却是并未上前。栖染浮在云头,望着长霖,笑了笑。
“你现在这副样子,是轩辕氏的神君?还是凡人长霖?”
长霖望他一眼,认真的思索一瞬。
“两者皆是。又,不算是。”
若执意说自己是轩辕氏翎芜神君,对于那个小小树灵的感情还依旧在心中。想呵护她,守护她,那种奇妙的珍惜之感。
触之不敢,弃之亦不敢。
但若说自己是长霖,心底深处,却总是会想到那魔姬笑意,娇媚无比……如此,每每思及便觉折磨。
索性,不想,便不痛。
长霖护那小树灵的样子犹在眼内,栖染无法反驳那不是爱。可是,现在夹杂上作为神君万年的记忆,长霖的情感,只怕也只能隐没在了神君的内心深处……
他现在,该是轩辕氏的神君才是吧。
毕竟,在理智控制着感情的那个人,不是长霖,而是神君。
“如今,大家都知道你的灵兽已死在恶冥渊内,还要继续隐藏我么?”栖染岔开话题,不想再继续那沉重话题。
那树灵已死,不过是神君生命里偶然的一处风景,消失了罢。再提也不过显得多嘴多舌,挖人伤疤。
天上的神君,多是寡情的。
长霖看一眼栖染。“换血之契虽无法解,但是只要我许,你便可以离开我身边。如此,你便是自由的。”
栖染脸上表情淡淡。“行啊,正巧,我也有些事情需要回一趟钟山……”
长霖饮一口酒。“嗯,走吧。”
“就此别过。”
“嗯,别过。”
一阵清风徐去,长霖望着夜空中将云层卷散,渐渐消失的栖染,躺倒在草地上。
一滴眼泪滑下眼角,手中的酒壶像个不听话的孩子,歪歪扭扭滚了老远。那酒壶滚了一路,终于停在了一双素面的绣鞋旁边。
一身绿衫的珏华拾起那个酒壶,深深望了一眼长霖,默默的转身离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