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有花开正好（1 / 2）
远霞阁山顶之上是一处三层楼阁，阁前是繁盛的草木，阁后是一汪碧水，养着荷，此刻盛夏之际，荷花开的正艳。
加之山巅云烟之气缭绕，一眼望去颇有几分高人住所的神秘之感。
长霖的住所是身为长老之后自行开辟，此处从未有弟子前来，若是谷中有事需要传信，也是长字派的师兄们前来，或者寄去一支传音符。
肖笙也是第一次来此，若不是长乐那般着急，加之哀求，他也断然不会贸然前来。
他御剑一个时辰才到此处，想想师兄们片刻便能到此，心中不觉微微迷茫。
自己那般刻苦练习，到达此处居然还花了这么久？实力差距，可见一斑。
长乐并未注意肖笙眉间愁绪，一步跳下长剑，落在地上，上前便往远霞阁前院冲去。
肖笙余光之处金光突起，还没等他喊出“小心”，便见长乐郡主一脚已踏入远霞阁前的石块之上。
金光起，而阵现。
“怎么回事？！”长乐大惊之下想要后退，却见肖笙直冲过来，伴随着他急急的嘶吼。
“长乐！不能动！”
长乐稳住脚步，僵在了阵中。“怎么回事？”
肖笙望一眼那阵，眉头紧锁。“你来青霞谷时间尚浅，不懂。但是青霞谷每个长老都有不一样的结阵方式，你师父慧心长老擅长治愈之阵，玄真长老擅长凶悍的杀阵，而这位长霖长老……”
如何说呢……
“结阵方式很是玄妙，就像是……不按常理一样……”
“那现在怎么办？”长乐深吸一口气，看着面前金光阵中浮浮沉沉的咒文，皱了皱眉头。
肖笙摇摇头。“之前有一课，由长霖长老教授。入阵的弟子，只要一动，便会触发阵中术法，一道道攻击也会接踵而至。总之你先别动，我下山去找长祺师兄过来看看。”
长乐一愣。“你就放我一个人——”
肖笙御剑远走，一会儿便不见了人影。
他御剑本就不快，现在更是容不得半点时间能浪费，心中急切，身后长乐呼喊声则愈来愈远。
长乐无奈的望向远霞阁内，僵硬着身子张开嘴。“长霖长老！长霖长老，你在不在？在的话能不能来救个命啊——”
……
御剑行至恶冥渊上方的长霖心中似有所感，皱了皱眉头，停下了脚步。
身边黑袍的恶筑扯停身下穷奇兽，回过头看他一眼。“如何？”
看来，是有只小野猫入了自己的阵中。
但是，她是如何去的远霞阁之上？找自己，为的莫非是慧心长老收她为亲传弟子之事？
嘴角浮出一丝了然，长霖衣袖轻挥。
她待在远霞阁有害无益，放了罢。
“你怎么了？”恶筑见他若有所思，心中些许紧张。若坏了自己大计，那可如何是好？
长霖看着恶筑，冷淡道：“你就在这里等着，我自己去找朱厌。”
恶筑挑挑眉梢，算是同意了：“你说来这里寻这恶兽朱厌便能了解当年事，那这样真的就能解你心结，让你知道究竟该如何做选择么？”
长霖眸淡如水，此刻听了这话目光却似结了冰般的刺向恶筑：“我劝你不要再试图试探我杀你的底线。”
恶筑也是冷冷一笑：“对着我这张脸，你下得去手吗？”
说完并不给他发怒攻击自己的机会，恶筑一扯身下鞭绳，驱着穷奇之兽飞向了恶冥渊上方。
当年穷奇兽将自己认作那魔姬，自己便察觉了异常。
经这些年来查探，终于了解了事情真相。却是觉得无比讽刺。
恶筑低头望着长霖，嘴角浮出阴森笑意：“你们都欠我的……”
长霖望着飞向渊顶的恶筑，眉峰趋起，眼中凶狠一闪而过。
昆离宫恶筑，知道的太多，她真正的目的是什么？自己不知道的又是什么？这些都是自己心中的疑惑。
而等到自己将这些疑惑都弄清楚，会不会就是她的死期？
……
远霞阁上金光阵突然消失，长乐皱皱眉头，看向了远霞阁内的房间。他居然真的在里面吗？
听着自己喊他救命便救了自己？
“长霖长老，长乐前来求见。”长乐恭敬的拱手，朗声拜道。
……
长霖御剑落在巨大的恶兽朱厌面前，看着四肢皆被玄铁链所绑，闭着眼睛听见人的脚步声也不愿睁眼的朱厌，执起碧波剑。
剑光凛冽，撞击在玄铁链上，光芒四射。
朱厌见过别人在自己身边打架的，夺琉璃之火的，攻击自己的。
却从来没有人是以剑击玄铁链，似想救自己的。
朱厌睁开眼，猩红的双眼内映出来一抹淡淡的身影。
一袭霜白衣衫，头戴金冠，眼眸中冷意肆意，似举剑便能割开天穹般强大。
此时眸中的人，一身鸭青色衣衫，面庞一如记忆中那般，眼眸中，却再也不似当年那般的冷漠无情。
“神君……”朱厌喊道。
长霖正欲挥下的动作一滞，他转头望着巨大的朱厌，眉头皱了皱：“我认识的恶兽猩焰，声震天地，力拔山兮，一拳能致山峰夷平，一脚能使山河断裂。你算什么，被锁在恶冥渊里，苟延残喘，像只丧家之犬……”
朱厌兽讽刺一笑：“你看看你，如今凡人一个。拿着那剑花上十几二十年都不可能砍断这玄铁链，区区玄铁链都砍不断，又算什么神君。我是丧家之犬，那你便是丧家子。”
长霖脸上笑意突然一下子现出，笑出了声。
看着长霖笑了，朱厌也哈哈大笑，其声震得恶冥渊大地微微震颤。
朱厌坐起身，身姿像极了人类：“十几年前穷奇兽和我说起神君已转世为人，如今想来，倒是真了。”
穷奇兽？
长霖思索一瞬，马上理解了。“是，我这一世，修道。若有仙缘，这一世需得百余年才能走完……”
对于那个小树灵来说，自己大概是她的劫难。
余下的这百年，最好不要再遇上谁，害得谁如那小树灵般便好。
而按长霖这身骨，加上神君的记忆，怕是没有仙缘也难。百年，不在话下。
朱厌努了努嘴，不太理解这些凡人为何总想着长生不老，嘴里还喊着什么除魔卫道。
那天底下最大的魔已经不成气候，需要他们喊打喊杀跟着掺合个什么劲儿。
不过，说到那魔……
朱厌望向长霖：“神君……猩焰有一事需要禀报神君……”
它想说的是什么，即便是现在自己不是神君之身听不到它的心音，也能明白它想说的是什么。
长霖沉吟片刻：“你是想说，当年自我身殒后，阿棠……”他顿了顿，似觉这个称呼放到现在已然太过亲密，不得不换了个称呼。“阿修罗公主，她自绝于天地，神识被你与魔族抢走一缕。剩下的，被我的母亲天后娘娘，罚十八世人间苦，十八世地狱痛，转世为人世世不得善终之事？……”
“神君了解的倒是很清楚。”朱厌似人的面目高深一笑。“不过有一事，却是说岔了。”
长霖转眸看它。“何事？”
“当年，神君为了魔姬挡下青帝太子旭重神君的全力一击，又带着天族镇压魔君旻扬。待魔君旻扬与神君殒后，那站在战场上一向嗜血好杀的魔姬竟像是五感皆失，浑浑噩噩，眼见天族和魔族死伤无数。最后那被传为自绝于天下的传闻，实则是……”
朱厌眼眸中犹闪过当年一身黑色战袍，浮在空中，身体周围笼罩着似要将她撕碎般的金光大阵。
“魔姬以血结阵，以身祭阵，布下了六界两百年的禁诀，六界无伤阵。那两百年间，世间再无战争，所有的攻击术法都不能使用。而六界，在那两百年间，也度过了最平安的两百年。”
天界历史中，只有上古时期的那位神明，羽阿一族的天神以血结阵以身祭阵，开启了六界无伤阵，保六界三千年无伤安逸。
她使用了禁诀？以血结阵，以身祭阵？
这般喜好杀戮的民族，这位惯常挥舞着一把枪戟，用武力将人制服，总喜爱将人踩在脚下的阿修罗姬，怎会做出这样的事情？简直让人难以置信……
像个心系六界生灵的神君所为，真的一点都不似她……
这是自己不知道的事情，是泠月没说过的。
长霖心中如同被刀割过，他深吸一口气，方才望着朱厌。“魔君旻扬已死，她……不过是觉得这世间再无眷念，才如此罢了……”
朱厌毕竟是凶兽一只，也不懂得人类说话的弯弯绕绕。
见神君这般说，只点了点头：“魔族在那一战中，死伤无数，最后退回魔族之地，方偃旗息鼓。”
兽便是兽，总不能指望它能安慰自己一句“以血结阵，以身祭阵，那魔姬没有用大杀阵与天界拼个鱼死网破，却开启了六界无伤阵。意义非凡，神君自己斟酌。”
同样需要血肉，牺牲自己的阵法。
她本可以祭出魔界的大杀阵，将天界逼退，却为何选择了六界无伤阵？保得六界两百年无伤？
魔姬那般残暴狠毒的女子，为何会有这般心思，为何会这样做呢？
不敢承认心中的荒唐揣测，内心深处依然在期盼着，她此举的意义，是因为自己。
长霖自嘲的低笑一声，摇了摇头。“猩焰，待百年之后，本君再来放你，你且……好生等着……”
百年之后，是长霖一世终了，回归天界神君之位之时。
那个时候，再以神君之力纵它。
朱厌却是微微一叹：“猩焰本是恶兽，乃魔兽，本就是与天界为敌的物种。因神君而做了一阵子的灵兽，后来助魔族抢夺魔姬神识，与天界为敌，落得如此下场并不冤枉。猩焰只盼神君如意，早日找到魔姬的转世。轮回物是人非，一切皆可重头再来。”
轮回物是人非，一切皆可再来。
长霖皱了皱眉，闭上眼睛，深呼吸一瞬，似压下心中百般情绪。
末了，点了点头：“百年弹指，本君，去去便来。”
朱厌一声嘶鸣，望着御剑驶向恶冥渊顶的长霖，似送行般。
听着渊底震耳欲聋的吼叫声，再看一眼由晦暗之地而来的那抹鸭青色衣衫之人。
恶筑嘴角浮出一笑，驱着穷奇兽走近了他：“如何，见过朱厌兽之后，长霖长老可是已经拿定了主意？”
虽然像是被恶筑拿捏着往前走，但是现在除了顺从她，别无他法。
长霖不觉皱了皱眉头，内心充满抗拒：“你将她仅剩的神识藏在哪里？”
恶筑嗤笑出声：“长霖长老，空手套白狼这种事情，你觉得在我恶筑面前有用么？我又岂会什么都不要，就告诉你关于那魔姬的一切。”
“那你信不信，我在这里便可以杀了你。”长霖眼眸微眯，碧波剑已经渐渐出鞘。
恶筑眸中寒意一闪：“你若杀了我，生生世世，便再也见不到那位魔姬。”
“她有十八世苦楚，便能重临于世。而杀了你之后，我还有机会可以再去找寻她的那缕残余神识。”长霖眼眸一暗，无比阴婺。
恶筑嘴角微微一抽，看着长霖眸中凶光不似开玩笑，不得不道：“神君怕是与那魔姬相处的久了，也染上她那副嗜杀之气。动不动便要杀生，可真是位好神君。”
“你是魔教昆离宫之人，手中鲜血无数。我杀你，于公于私，都算不得残忍。”
这人，倒是既淡定又脸皮厚。
恶筑深吸口气，点了点头：“好好好，你有一百个一千个理由可以杀我，但是，你却是决计不能杀我的。”
“是杀不了你还是不能杀你，试试再说！——”
长霖手上碧波剑已至恶筑头顶，说话之间便要穿刺她的头骨，却见恶筑周身忽而散发着幽蓝之光。
幽蓝摇曳之中，一簇，一丝，微微的红紫色光芒在微微闪烁跳动。
长霖心中一跳，手掌微微一转，那凭空而立的碧波剑剑锋急急一挑，瞬间打入了地下三寸。
他抬起头，不可思议的望着恶筑，眼中既是心惊又是希翼，神情复杂而微妙。
“原来你便是她……那缕残余的神识……”
恶筑冷冷的笑望着长霖：“经过几万年，我才得以化为人形。我不记得前尘，只带着初生的记忆。记忆中昆离宫人对我敬重有加，我原以为是因着我天赋异禀，得大家崇敬。可是后来我才发现自己与他人的不同之处。”
魔姬的神识，就算只是残余的那缕，也带着她的魔气，修炼起术法无人能与之匹敌。
“更发现了，昆离宫的大秘密。他们煞费苦心寻找那魔姬在这世上的转世，便是想将我填入她残缺的神识之中让她得以圆满。可是我凭什么要牺牲自己，让她圆满？所以我逃离昆离宫，满世界的寻找那位魔姬转世。皇天不负苦心人，总算，是被我找到了……”
“你想我死很简单，动动你的剑。但是你也要想好，若是我死了……待过了这十八世劫难，她也便只有消失了，在这世上，连她的气息都不会再有……”
自己能让她消失么？这么多年，一直记恨着的，究竟是恨，还是什么？
自己真的可以看着她再死一次么？
长霖手掌一转，碧波剑回到手中，他抬眼冷冷的望着恶筑。“你要我帮你做什么？”
……
一刻钟了，依旧没有人回答自己。
长乐看看那座远霞阁，试探的迈出步子。“既然没人在，那我就只好……”眼珠子眨巴眨巴，涌上满目的好奇与调皮：“偷偷的上去瞄一眼了……”
……
楼阁的一层是正厅，桌凳摆放一如议事厅的模样，想来是会客之用。
“他也会会客么？”那张大冷脸，难道还会有人来找他？
一层很是简洁，一眼便能明白。
长乐脚步一转，顺着楼梯便走了上去：“二楼会是什么呢？”
二楼有三间房，推开一间，是一间卧室，位置不大，似不常用的。再推开一间，是大了些的卧室。
窗子正开着，因长乐一开门，便有调皮的风贯穿屋子吹了进来，将小书桌上的纸张吹得满屋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