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刺(8)(1 / 1)
台子的木板每被和尚重重一踏,便会在通透的阳光下扬起一阵薄尘,台子东面高拔挺直的血红旌旗被风吹拂地欣喜若狂,擂台周遭的呼叫声一浪高过一浪——
倒是和尚本人宛如入定古松,念完那一串佛家用语后便只是执矛而立,稳稳地停在龟甲前面。
书生打扮的年轻人双眼直直盯着和尚,面露困惑,不解地喃喃自语:“又是这样,上一个有这般气势的高手也是这样折戟沉沙的……怪了怪了。”
“什么怪了?”吴介目不转睛地关注着擂台上的动静,语气里隐隐透着揣摩的味道。
小生立刻接话,“这在刺擂上走过场的人也分三六九等,柴狗一类的货色自不必说,就是我们外行人也看的出,枪杆刀刃都是软绵绵的;之前也有耍兵器的好手出现过,可他们明明气力一般,却能在龟甲上留个印子,反倒是那些看上去便有十足把握破甲的高手临了那龟壳就好像泄力一般,踯躅不前……”
“最终飞了到手的鸭子……”吴介微微点点头,暗自续了书生没脱口的话,神色虽保持着一缕淡淡的困惑,他心里却已是一片了然——
显而易见,那块龟甲恐怕被‘如梦阁’动了手脚,绝不只是质地是否坚硬的问题:
莫名而来的各路高手,奇异的龟甲,举办方是外城最有名的当铺‘如梦阁’,捕风捉影所谓‘有密事相谋’……
吴介揉了揉悄然锁紧的眉心,犹豫片刻后打消了其它杂乱的念头,只去想着那只金钗。
台下已经由鼓舞转入了嘘声,人群挡不住的议论纷纷。
“唉,本来以为能有一个夺筹的,没想到这肉和尚也是徒有其表!”
“猴急什么!没见高僧正在蓄力吗?”
“蓄力?哪有蓄这么久,哈哈,是不是你对着你老婆也得蓄这么久啊?”
台子周围的一圈爆发出阵阵嗤笑,被嘲笑的雏儿羞得满脸通红,随后恼羞成怒,挥着破衣袖便抽了对面一巴掌,二人紧接着扭打在一起,人群里自发围成一个小圈,众人对着他们指指点点,嬉笑怒骂,一时间竟比主擂还热闹。
不少看客已经惋惜地离开了,汇入街道如织的人流里,擂台周围的圈不断缩小,像太阳底下融蚀的冰。
这个书生打扮的年轻人显得极其焦虑,一直自言自语,在吴介的肩膀和旁人的肩膀间的狭小空间内不停踱步——貌似陷入了对是否离开的纠结,万一这个和尚,不,万一下一个就有人破了那龟甲呢?
吴介没有去看他,只是心里觉得好笑,未曾料到楚南井这等繁华地方的读书人居然也会留恋于擂台这种俗地,为这去留苦恼:
想来也是,只要是人便免不了俗——
穷人没钱就拼命往钱多的地方靠,读书人极力遏制以武犯禁的侠客,却喜欢抿一杯茶对着血肉横飞的擂台指指点点;刀客剑士杀人如麻,却比和尚更信神佛……诸此乱象,是以为‘俗’!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吴介那双犀利的蓝眼就没离开过肉和尚,这和尚此时仍与黑黢黢的龟甲僵持,光溜溜的头皮挂满了肉眼可见的汗珠,罩在身上的黄袍像扣在地上的钟吕,整个身躯乍看一动不动:
其实不然,那柄被和尚握紧的红缨枪枪尖正在飞快抖动,绕着不远处的甲心画了个圆弧,虽快却不乱,枪头聚了佛家破甲的罡气也始终未有溃散——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和尚不在沉默里爆发,就真只剩黯然退场这一条路了。
“唵钵陀娑诃……”吴介轻轻念出了咒语,心神似自枝头纷飞群散的黑鸦,在记忆丛林的上空掠过——
他藏于袖中的拳头猛地紧握,身体似受撞击般的一晃——
这分明是灭定业咒的佛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