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1 / 2)
继母问明澄与父亲在房间里讲些什么,居然用了半小时之久。他笑嘻嘻,说是祝愿了父亲一番,她追问为什么没和自己说,他则又笑嘻嘻回应“那都是客套的一些话”。她要求向自己也讲,他便以昨日客套之贺词拒绝了,主张她不会喜欢客套之话。她反对,惹得他无言,埋怨说她是个“浓厚女人味”的女人。她笑呵呵,来到他身边令他讲,他只好想出点东西讲出口了。
“今天是正月初一,月亮随着太阳同时升起,我们俗称朔日。它的到来让我们这一天不会做些不好的事,因为一旦做了,那往后的日子都可能带有第一天的气息,而十五也是同样的意义,以免招惹祸害。其实这两天只是用来祭祀的,所以格外重要,不能胡闹,胡闹的话那天地先祖又怎么会保佑我们呢。今天也是我们正式放爆竹赶走年兽的时候,年兽其实在之前就出现了,说不定在小年的时就跑出来了。统一在今天放是因为要教人团结,是让它不能这家被赶又跑到另一家去作乱。年兽是个恐怖的怪物,它没有形体,也就是看不见它,而它在作乱时也不会直接给人造成损失,而是悄悄地念出诅咒,让一家人今后的一年里不顺心;它也不是完全没有实体,而会在这一天里找一家没有放鞭炮的人家里躲起来,待到这家人里有人落单,它就会化作任何模样来吓那人,将那人吓破胆,而这个人来年也会变成恐怖的年兽做着同样的事。那被吓过的人会一点一点变成年兽的模样,他自己也发现不了自己的变化,别人也发现不了,因为年兽是没有形体的。不要问为什么不能照镜子,那是因为镜子里也照不出外面的模样,而被镜子里这样的景象惊吓时,那个人也会立马变成年兽,因为那人已经没有胆量了,也就经不起惊吓。别人从此再也见不到那人了,那人也只能在年开始的时候游荡在各个街头,听见响声还要立即跑开。你知道为什么怕爆竹吗?也是因为它已经没有胆量了,所以只要发出点声音就能驱赶它。人变成年兽后会非常痛苦,也只能再去找这样一个落单的人,最好是家中没有放鞭炮的人,把这样的人变成同伴,一起回荡在新年钟声的左右,像孤魂野鬼一样,没日没夜地漂浮着。当它的把戏被人识破后,就连阿鼎这样的小孩也能点燃一支爆竹对它驱赶。您说,年兽是不是好可怜呀?”
“新年不是这样的,明明是喜庆,怎么会是恐怖呢。”
“您当然不知道啦,您应该听过‘听则有,不听则无’的道理吧,从现在开始,您可就是我们的人了,也能感受到年兽的存在了。”
“你肯定在乱说,让你讲祝福话,你怎么讲鬼故事吓我呢,重新讲,可不要吓唬我了。”
“好吧,我讲些生活上的吧。
“您应该不知道我为什么昨天要留在这里睡吧,其实这是有故事的。除夕这天也会出来一群怪兽,它的名字叫‘祟’。它们是一种长相丑陋的怪兽,只不过有人会被它害,有人却不会被它害。我可将真相告诉您了,您千万不要将我说的再告诉别人,不然还是会被那个‘听则信,信则有’的定律束缚,就像诅咒一样,永远不会解脱,除非将它忘了,可这也不是轻易就可以忘记的。好了,我说说昨天为什么要在这里睡吧——是因为您和父亲的原因,请听我慢慢说来。
“很久之前我就和你们说到压岁钱这个话题了,可你们没有要给我的意思,而我也不好过多询问,那是因为这样的事情一旦说出来了,向别人暗示了,那就不灵了,反而那只叫‘祟’的怪兽听见了会主动找上门来。它来了是会害人的,但它比年兽要好得多,它只会将人变成傻子。它到了晚上会悄悄潜入房间,只要发现这家人的枕头下没有放压岁钱,它就会露出恐怖的笑脸,伸手去摸那个人的头。当摸了一下时,那个人就会失去好的运气;当摸第二下时,那个人每天都会做噩梦;当摸第三下时,那个人就会在将来的日子里变傻。先是生病感冒,再就是发烧了,也就会被烧糊涂,过后就会变成傻子。
“您应该还不知道昨天我做了什么吧,说出来您可不要吃惊——昨天晚上我正和‘祟’斗智斗勇呢,它一伸手,我就转个方向,再想摸我时我又转个方向。为了不让它发现我是醒着的,我还偶尔将头缩进被窝里,为的就是让它放下戒心,不然它发现我难对付后就会气急败坏去别的房间。可能您还不知道它为什么不先去您的房间,那是因为它们这样的鬼怪也是有规则的,只伤害一家人里最小的那个,但如果发现被戏弄了后,它们也就不再会遵守什么规则了,而是大杀四方。
“我和它斗智斗勇很久后,它丝毫没发现我是装睡的,所以它就不会到您的房间。它们的规矩是摸一个人只能摸到酉时,也就是平常鸡叫的时候。虽然这里没有鸡叫,但它们聪明着呢,知道看我们家里挂着的时钟,到了点不管有没有摸成都要走。它走后我也不敢放松,怕它耍奸计,万一它又回来了那不就糟糕了吗,所以我一直熬到了清晨天亮。这也就是为什么您一起床我就也跟着醒了,正是因为‘祟’在作怪呀。
“我再和您说说若是给了压岁钱会怎样——如果家中的长辈给了压岁钱,放在枕头下让‘祟’发现了,那它就不会再害人了,而且还会保护那个人不被其它同伴伤害。我们将这样的‘祟’称之为平常说的这个‘岁’——年岁,为的就是区分它们的好坏。所以每当这个时候我们都要给家中的小辈包些压岁钱,为的就是防止被它们伤害呀。也不知道父亲懂不懂这个,万一懂却没给您包压岁钱那可就坏了,但我也不敢轻易确定你们知还是不知道啊,所以就过来睡了。
“到了晚上父亲还没给您包红包,而我也不在,那‘祟’肯定会找上您的;即便阿鼎在他也不能对付它呀,变成傻子可就不好办了。怪不得他学习成绩老是不好,说不定以前就是被‘祟’摸过,只不过那时候他年纪小智力还没开发,也就只是失去那么一点点;可这些年就不一样了,都长怎么大了,再被摸就失去得多了,说不定以后连乘法九九表都背不出来呢。
“他住我那边时,我就给他包了个红包,而且还让他和明理睡,肯定不会有问题的。乡下长辈们也肯定会给压岁钱的,这样那只‘祟’又怎么会敢害他呢。他不像我,我还能靠头脑躲过‘祟’,可第一天我不犯困可以躲过,但是第二天呢、第三天呢,那就说不定了。它和那只年兽是兄弟俩,把人变傻后再变作年兽也说不定。
“您现在就向父亲要个红包,趁着白天‘祟’不敢近身,就说是讨个吉利,父亲肯定会知晓原由了。然后您再给我包一个,数额越大,那些‘祟’越不敢近身,只怕被我戏耍的那只发现了我的把戏,万一不顾规则,那我就难办了。哎,这种事还是要看你们,反正我是保了阿鼎的平安,今年的成绩他肯定要上升。”
继母去到玄关将背包拿到了沙发,问明澄要给多少,他说礼制只要意思一下就行了,还说这个故事是很久以前的,说以前的人是压黄金的,穷人家才压铜板,而后又说将黄金换成现代钱币也行,数额差不多就行。见她数钱,他顾虑父亲也该起来了,强调着说要红纸包上才管用。
不久后她从房间拿来几张红包,看来每个人都有一份。她询问包多少钱合适,他没个准,只是说着差不多就行。最后也没确定包多少钱,她起身要走,说是去问父亲。他又怎会让她走,也起身跟了过去,却被铃声打断。
父亲自被明澄吵醒后又睡了过去,眼看就要冒起太阳,也不见起床。
阿雪打来电话,问他们有没有出发,明澄不搭腔,说刚下楼准备发动车子,而后那边便传来催促的声音。
时间不算晚,即便是再晚也不会错过午饭,他索性又改口了,“在开车了,别打电话了”。
父亲同继母一同出来,似乎是拆穿了他的把戏。强装镇定的他,望着电视也是一副自若的模样,当她来到身边时才问有没有讨教到数额。
她露出流转着笑意的眼神,告知了的数额——当一百元传入耳中时,他自知这一切算是完了,但又舍不下面子见好就收,随后便说不要这钱。
那副极度骄傲的脸十足像他儿时见硬币有分量感却舍弃纸币;宁愿选择那沉甸甸的硬币,也要当着众人的笑话舍弃不要纸币,还十分硬气地要他们换成硬币再拿来。
这次也不例外,他得到数额后,已经疏远了他们,不再说话了,就连看他们一眼都嫌多,十足像个小儿,等待着父母的关爱,最好是再满足些小要求。
继母给红包时父亲也在场,只见他客气,反复说着自己已不是小孩了——最后他还是接下了,至于是什么原因,大概不会因为有总比没有要好这样的低端需求。
父亲吃完早餐,换好了衣服,随时可以出门了。他让明澄将客厅的那些礼品提去玄关,一并带回乡下去。
那是父亲朋友送来的礼物,能带去乡下也不算浪费,不然留在这只会被遗忘;连阿鼎也不会喜欢吃这些所谓的传统。
父亲清点钞票,将一定数额分别装在红包里,看似装入了区分小孩与大人的口袋。装完第一个红包时,父亲将其递给了继母,这时才说出了第一声“新年好”。她没有一番推辞再领会,随即接过来了,笑呵呵也道了声新年好。
她从阿鼎隔壁那间房拿出一个礼盒,示意让父亲拆开。他嘴上说着客气的话,但手更为真心——里面是一条羊绒围巾。她从他手中夺过,帮他系在了脖子上,而后打了个工整的结。
直至二人问向明澄好看否,他这才将眼神投到了他们那边,走进细看了一会才说出好看二字。二人说着些什么,这会他终于受不了嘈杂了,催促父亲快些准备。继母将父亲推到了玄关,而他也顺势跟了过去。
三人提着礼品盒,一起来到了地下室。明澄依次接过礼品后关上了后尾箱,随后坐上了驾驶位。他与继母道别,让她就此上去,不必再等候;父亲也说外面冷,劝她快些上去。他将车摆正在车道上,手指挑了挑挡位杆,松开脚力,趴在窗户口又向她道了声别,令她不必送。她微笑着点了点了头去到父亲那边,说“不要多喝酒”,而后退在了黄线外示意出行。
明澄将她招来,将手盖住嘴巴的一边,似乎是有悄悄话要讲。她俯身贴近他的头,他却笑得有些失声,断断续续表达了让她不必害怕年兽,也不要照镜子。她敲了敲他的头打断了他,他自然也缩进了车厢,大声说了句“要是怕的话可以用打电话”。话毕,父亲也敲了他的头,呵斥了几句,这才老实将身姿坐正,又将挡杆挑到了下位,示意告别后,也松开了踏板,任怠速的缓慢分开这场短暂的离别。上坡时,也只是起伏了几下身子,此刻继母大概在电梯里面了。
乡下又打来电话询问路程,父亲接过手机,对他们说车已经开了一半的路程,而那边又传来催促,这才将通话拉向结束的语句。
路途中父亲问明澄早上和继母说了什么,他嗤嗤笑不作答;父亲追问,他也只是在要笑出声时才说句“不告诉你”来掩饰不恭。父亲不罢休,他又说给个红包才肯将说,于是他将早上的事全都告诉了父亲……
二人大笑,父亲笑他会编故事,也笑继母竟会认真听,听后还为之动容。当问父亲要红包时,父亲说好好开车不得胡闹。他不肯,让父亲放个红包在仪表台上,父亲却只是令他不要分心,而后才说到乡下再给。
乡下的街,父亲打了个电话回去,问了一连串问题,最后示意靠边停车,下去逛乡情之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