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作坊初捷（1 / 1）

离丘一路无话，直到途径临淄城外，才终于明白自己被骗。由质疑，到沮丧，到愤怒，到埋怨，再到无奈，离丘几乎将一路上积攒的话，不，是前二十年憋在心里的话，全都倒了出来。不过，交煦完全不必理他，因为仅有一辆马车，想用蛮力又打不过交涌，他根本无从反悔。

还好，安陵的情形不算太过失望。经过上百年的发展，这里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东边，依稀可见的港口内停泊着数艘大船，据说他们会将货物运到更远的东方；北边，已然开拓出两条大道，一条偏东，通往即墨，一条偏西，直达临淄、高唐。这里，铁矿陆续投产，海盐取之不竭，商人往来不绝；这里，修沟壑，治壁垒，俨然成了一座军事重镇。官府为了吸引外地商人，特意专门准备了馆舍，带着一乘来的免费提供餐食，三乘来的免费照料马匹，五乘来的连同随从一起享受免费服务。

安陵的技艺令丘尤为动心。在这里，他见到一种汲酒器，使用时先将其竖直放入铜壶，酒液会通过底部圆孔进入汲酒器，液面达到内外持平，然后再用手指堵住上部方孔，提离液面，酒液便可转移至其他铜壶，手指一松，酒液徐徐流下。他还见到一座鸭尊，头颈前伸，口衔鱼，鱼腹向前，腹部有两排管，上下交错排列。鸭背有注水口，孔有盖，盖顶钮为一立鸟，当鸟头向前向下时，盖能开启，反之可闭锁，当向鸭腹注水并前倾时，水便从鱼腹管中喷洒而出。

交涌在陶工区为离丘准备了住所，注册了市籍，还雇佣了两名徒弟。三人试制了两个月，烧制的器物也算不错，可始终无法达到同样的效果，原因便是土壤。交煦出于安慰，打算铭刻“安陵丘”以便出售，可离丘坚决不同意，他看重自己的名声如同生命。

制不出优质黑陶，离丘将目光转移到了水晶饰品，尤其是需求较大的觽。以往官府禁止私制，要求匠人首先满足生产生活所需，不过近年来，僭越礼制以及奢靡之风渐起，作坊数量大大增加，管制便形同虚设了。

郯地盛产水晶，离丘曾多次前往。然而不凑巧的是，随着矿石商人逐渐增多，越国决定派兵封山，致使齐国玉觽价格飞涨。半年后，越国改为矿石限售，由国家统一收购，再加价出售，各国商人苦不堪言。离丘与几位匠人亲赴越国，说服郯人，私自以低价成交。可是很快，越国实行了更为严格的遏制政策。一方面，所有官矿收入，由国家与矿户三七分成；另一方面，公布严厉律令，一旦山中发现矿藏，立即封山，对违反盗采者，砍掉双足。自此，郯地水晶价格居高不下。离丘仍旧没有放弃，他带领徒弟向北进发，在即墨以北的淳于找到了稳定的水晶矿源，还雇到了一位熟练的水晶匠人。罗頔，尤擅制觽，形如弯月，龙首、弯腹、尖芒尾，穿系用孔钻在头部，恰似龙眼，素雅光洁。离丘较罗頔大上两岁，却甘当学徒。

大阳四六一年，罗頔和离丘制出了第一批水晶觽精品，二人名闻安陵。交涌和交煦大喜过望，因为市肆税和交易税不变，水晶饰品的价格较陶器更高，获利也就更大。交煦挑了最好的两件，第一时间送去率长与司市家中。自此，无论大祭小节，交煦必登门拜访。

离开邯郸时，除了必要的工具，离丘还带出了一只小黑狗，人们称它黑头，因为只要闭上嘴，全身无一处不是黑的，只可惜让它安静一会儿实在太难。它长得不壮，却很爱打架。刚到安陵时，不论哪里传来一阵犬吠，黑头便如利箭般立刻蹿去，迅速加入一方阵营，但有时等它到了才发现，那几个家伙原本就是一个阵营，自己倒成了个别，一阵更惨烈的犬吠过后，黑头惨兮兮地逃回了家。所以交煦总说它，“随望儿，想望儿，开不开心总汪儿。”离坊经营得如何，看看黑头的分量就清楚了。两年不到，黑头就成了这一带最壮实的狗，它的脑袋竟比娃娃的头还大，大口一张，直教娃娃大哭。不过，黑头长得越大，就越少叫，它成了德高望重狗，调解纠纷狗。有了它，夜都会安静许多。那伶牙俐齿的交煦于是改了口，“随老时，叫老时，白天黑夜都老实。”哎，怎么说呢，交煦成了这个样子，除了大青蛙，交时也是功不可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