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1 / 2）

清幽的夜并无万籁俱静的安适，鸣虫聒噪不堪，彻夜无休。

风来得很轻柔，竹叶随风而舞，沙沙作响，水波被撩动得微微荡漾，折弯了月弧。

脚步声稀碎响起，惊醒了荷叶上睡意朦胧的青蛙，它一个跟头“扑通”栽进水里，溅起一片水花，接着“扑通”声接连不断，奏起独属于夏的浪漫乐曲。

可人影一晃而过，脚步显得那么急促，根本无心留意初夏的情趣。

门被轻轻推开，又被轻轻合上，声音很细，动作十分熟练。

百叶窗没有拉上，有月光的晚上，奶奶都不会拉上窗帘，这是奶奶和爷爷的约定，爷爷总爱悄悄在月光下偷看奶奶。

奶奶说起年轻时的事，眼睛总会笑得眯成一条缝，“那个老头子常常在我赏月时偷偷看我，和我说话时却总是结巴，一张脸通红，还老爱埋着头，哎呀，可急死人了。”

月光透过窗户斜斜地照在奶奶脸上，付玖铭趴在床边，细细端详着奶奶，她伸手轻轻拨开了奶奶额头上的白发，满心满眼的思念。

奶奶还是那样慈祥，嘴角挂着柔柔的笑，皱纹爬满了眼角和额头，发丝银白，岁月的痕迹在这个老人身上是如此明显。

付玖铭抹了抹脸上浅浅的泪痕，听着奶奶沉沉的呼吸声，就这样安静的在一旁看着奶奶，没有任何话语，她多想时间永远驻留在这一刻，她可以一直这样陪着奶奶。

她舍不得离开，连眨眼在她看来都是一种浪费，因为每一眼都可能是最后一次见面，虽已深夜，可她没有一丝睡意，她将自己的小脑瓜靠在奶奶身旁，就像小时候奶奶陪着她一样，直到天亮。

对于爷爷，付玖铭没有任何印象，爷爷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对爷爷的了解大都是从奶奶那里听说的。

她还记得，奶奶和爸爸口中的爷爷就像两个人，爸爸说爷爷很严肃，很博学，精通处世之道，非常擅长经营企业，奶奶却觉得爷爷很木讷，就是个呆子，但爷爷对奶奶很贴心，对家人也很上心。

她实在想象不出爷爷是个什么样的人，爷爷不爱照相，奶奶梳妆镜前的全家福是这么多年来奶奶唯一的念想，上面只有年轻时的爷爷和奶奶，还有小时候的爸爸，奶奶和爸爸都在微笑，只有爷爷板着张脸，看不出任何喜悦，但眼神却异常坚定，像在庄严宣誓，家人是我的挚爱，任何人都不能伤害他们。

付玖铭再一次看到照片时的感受和十年前一样，她觉得奶奶口中的爷爷更真切，那张照片依旧摆在同一个地方，只是旁边多了一张照片，那是付玖铭十七岁生日时照的，那也是她最后一个生日。

看着照片中笑容灿烂的女孩，付玖铭突然觉得好陌生，原来，曾经我也那样笑过。

隔日

“你一个人鬼鬼祟祟在那干什么？”

“我吗？”付玖铭拿手指了指自己，突然出现的男人吓了她一跳，看着对方搭话的样子，应该是认识云吧。

男人多疑的审视让付玖铭顿感尴尬，不屑的眼神更是让她窝火，可理智告诉她得平静下来。

“我想去墓地看看，结果不小心迷路了，我记得就在这附近啊。”付玖铭找了半天还是没记起墓地的位置。

“古小姐可真会开玩笑，昨天才来过的地方，今天就忘了。”简笙甩一下一张冷脸。

付玖铭不想搭理这个无语的人，直接翻过一个白眼，出于礼貌，她实在不想与他计较。

“跟上啊，你不是要去墓地吗？”简笙不耐烦地回头。

“哦，好！”付玖铭快步跟了上去，看来这个人也不是太坏。

即使春色已尽，这片墓地仍旧花开四野，泥土才被翻新没多久，看来奶奶一直都有让人在打理。

慢慢走进墓碑，那张熟悉的笑容让付玖铭湿了眼眶，女孩笑得很美，纯真灿烂，这张照片一定是奶奶挑选的，奶奶知道她的孙女想要美美的离开。

“原来这是真的。”看见自己的墓，付玖铭才意识到她已经离开这个世界很久了，“是啊，明明这才是我的归宿。”

晶莹的泪珠一滴滴滑下，只在那一瞬，她的情绪立马失控，无力地跌坐在她的墓前，失声痛哭。

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让简笙猝不及防，他一时竟摸不着头脑，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怎么会一下就哭起来，上一次来扫墓的时候虽然也是一副感伤的样子，但也没有现在这般撕心裂肺。

付玖铭像个孩子一样任性地哭起来，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突然落泪，她以为她已经做好了准备，接受自己已经离开的事实，她一直认为她可以坦然地面对一切。

可真正看到自己墓碑的那一刻，她完全无法控制崩溃的情绪，任凭泪水汹涌而来，肆意地发泄着内心的不甘。

为什么我无法拥有一个完整的人生？为什么上天要给我开始的机会，却无情夺走开端之后的所有？为什么别人可以随意挥霍，轻言放弃的东西，对我来说从来都是无比遥远的奢求？

“为什么啊？为什么！”付玖铭无力地嘶喊出声。

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让简笙心头一震，他默默无言地看着坐在地上的女人，心疼地感受着她的悲伤，强烈的情绪冲击着他，他却说不出任何让她不再痛苦的话，他无法分担她所承受的所有。

回去的路上，付玖铭一言未发地跟在简笙后面，双眼已微微红肿，简笙尽量放慢脚步，时不时地回头确认后面的人有没有跟丢。

“小笙回来了，流云也在啊，我还找了你们俩好久。”付老对迎面而来的两人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