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2 / 2)
“行,我全力支持,你放心吧!”志文赶紧把电视的声音关小,给儿子洗洗小脸,哄着上床睡觉。
小梅禧在爸爸的怀抱里被晃得渐渐眯上了眼睛,两只小手也安分地放在了胸前。志文抱着儿子走向彩凤,嬉皮笑脸地悄悄说:“诶,你说你到底看上我啥了啊?你这也是差几分就能上大学的人。”
彩凤瞥了志文一眼,说:“我肯定是读书读傻了,不然怎么会看上你这个死脑筋的倔驴。”志文听后依然是笑嘻嘻地哄着儿子入睡。等小家伙睡熟以后,才小心翼翼地把儿子放下,自己去外屋把满是煤泥的工作服给泡上。
一盆清水下去,随便揉搓两下,能看见到盆地下有一层煤粉,大颗粒摸起来就像是玉筊加工磨碎后的饹糁一样。直到把半桶水用完,这工作服还是黑不拉几的,志文干脆直接用队里的强力去污粉搓了起来。
圪蹴在盆边,他把小腿、屁股、手肘这些特别脏的地方都握在手里使劲搓,恨不得直接给它搓破了。四十分钟以后,总算是洗了个差不多,挂在外面滴答滴答地晾干。为了不让彩凤唠叨,志文洗完衣服后,又把盆里面沉淀的煤粉全部冲干净才算完事。折腾完这些事儿,他发现彩凤和孩子都已经睡着了。
深秋的夜里,气温偷偷地开始下降。志文给煤炉里又多添了两块新炭,睡之前让炉火烧得再旺一点,生怕冻着娘俩。家中的马蹄表“滴答滴答”响着,马上就九点了,也没见马国斌敲门。“会不会是又让他媳妇把他扣在家里了,还是澡堂里事儿多,交接班的人没来,今晚的酒还喝不喝了?”志文喃喃自语,转身把茶壶放在煤炉上开壶热水,顺便贴在玻璃上看老马家有啥动静。
正当志文把脸贴在玻璃上向老马家张望时,一张大饼子脸突然出现在志文面前,把他吓得骂了一句脏话。定睛一看是马国斌,他笑嘻嘻地在玻璃对面正看着自己。志文笑骂着去开门:“你个货吓死我了,咋现在才来,还喝不喝酒了?”
马国斌看到志文家里屋的灯已经熄了,猜到志文媳妇和孩子可能已经睡下了,就悄咪咪地说:“今天不知哪个孙子在池子里屙了一坨堆屎,快放完水了才发现。我收拾了好几遍才算完事,这种人真缺德。”
志文憋不住“嘿嘿嘿”的笑着说:”以后我洗澡可不敢泡池子了,感觉自己在茅坑里泡一样。欸,我这偷偷藏了一瓶酒,正好家里还剩点蚕豆,整点儿呗?”说着,志文就从家里水缸后面摸出来一瓶汾酒。
老马提酒便来了兴趣,从志文手里拿过酒瓶抚摸着,边咂吧嘴边说:”在你家喝得不熨帖。走,去我家,孩儿她妈正好带着孩子一起回娘家了。”
志文见今晚酒场有戏,就乐呵地从小瓷缸里拿出泡好的蚕豆,又夹了几块咸菜,蹑手蹑脚地关上门,跟着马国斌去了他家。
马国斌在昏暗的月光下摸索了半天,才找到房门钥匙开门。拉开灯后,发现屋子里还算整洁。志文毫不陌生地把酒摊子支好,马国斌转身去厨房翻出了两根黄瓜和几个西红柿,两三刀就弄出了俩菜。等马国斌端菜出来时,桌上已经摆好了两茶缸的汾酒。两个中年男人蹲在马扎上,吃菜前先举缸子走了一个。
“啧,还是咱这汾酒香呀,喝一口暖活活的。”马国斌咂吧咂吧嘴,回味着汾酒在口腔的感觉。志文把一颗蚕豆扔在嘴里,笑着说:“瞧你说的,好像你还喝过其他酒一样,这酒味道不错吧?我一个人都舍不得喝,就是要故意撩撩你老马。”还没等志文话说完,马国斌又自顾自地抿了一口。
“老马,你这腿,最近感觉咋样,平时阴天疼不疼了?”志文问。
“还行吧,没法和以前比。只要不干太重的力气活,看看澡堂那还不是绰绰有余嘞?”提到腿,马国斌情不自禁的就把手放在了受伤的腿上。“哎,你说这人吧,就是瞎活嘞!以前下井的时候我就和领导申请去地面干活儿,结果咋说都不行,人家死活不同意。最后我出事儿了,还不是爬到地面了?”
“过去就过去了,咱往好的看。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也亏你命大呀!”回想起马国斌在井下那血腥的场景,志文至今都浑身打颤。
“可不是,当时我都吓呆了,一条腿换了条命,还给媳妇弄了份儿工作,也算是值了。”
“诶,孩她妈在锅炉房还习惯不?俩人上班儿忙起来可就顾不上管闺女了。不过冬梅也大了,不像我家那小子,太缠人。”俩人边说边喝着,桌子上的几个菜也吃得差不多了,一瓶汾酒基本被消灭得干干净净。
“还行,她妈也还有一把子力气。其实,闫矿长人还是不错的,我住院的时候还过来看了看我,说有啥困难就说。我以为人家就是瞎谝,没想到最后还真的给咱解决了困难。”
“看来人家闫矿长还是有良心呀,体恤咱这小老百姓。咱们呀,就瞎活吧!”志文一口气干完了茶缸里最后一滴汾酒,随手给自己和马国斌用火柴点上一根烟,眯眼享受着腾云驾雾的感觉。
“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死。人家队里的技术员怎么也得是高中、大专文凭吧?你比我还强,还有个高中文凭,像咱这初中都没读完就出来晃荡的人,哪能比?”马国斌无奈地感叹道。
两人谝到深夜,回头看表已经将近十一点半。马国斌让志文先回,自己赶紧收拾一下战场,并约好了下次的酒局。志文回到家,看见孩子把被子蹬开了半个,光着屁股骑被子呼呼大睡。躺在旁边的彩凤轻轻地打着呼噜,根本没发现自己男人溜出去快两个小时。志文无奈地笑着暗想:这看孩子累,下井更累呀,要是让女人下井估计呼噜声不比男人小。
脱了秋衣秋裤,志文轻轻地拖过被子盖在身上,刚准备伸个懒腰,不小心碰到了彩凤的头。彩凤一下子被惊醒,闻到志文身上一股子酒味,不满地叨咕起他来:“大半夜又偷喝酒了?尿盆儿端进屋没,我解个手。”
志文只能披上衣服,趿拉着鞋,摸索地从外屋端过尿盆。等彩凤解完手了,俩人才重新躺回了,志文一颗惴惴不安的心也才算放下。“明天领个手电回来,记住没?”彩凤突然冒出的一句话,让喝完酒刚有睡意的志文再度失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