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2 / 2)
黄袁氏也想到了这点,表情有些讪讪,但还是嘴硬道:“难道我们就这么任人欺辱?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寿山伯府是块好拿捏的肥肉呢!”
黄青也知道,该露獠牙的时候不能藏着掖着,现在的果酒就已经招人眼红了,后续还有香皂、猪油蜡的生意。
如果寿山伯府这次退缩了,此后说不定会被人蹬鼻子上脸。
想到煤炭私铺不敢卖货的事,黄青决定亲自去看看煤炭市场,打算在这里找寻突破口。
黄青乘坐马车一路来到州桥,这里是东京最繁华的地段。
从南方而来的大型船只,进城之后皆停此处,因为州桥太矮过不去,只能用城内小船转运。
于是州桥两岸,客店云集,食肆遍布,专供客商下榻吃喝。
黄青家的一家果酒铺就在此地不远处。
大清早的,此地就已经有小贩沿街叫卖。
诸多外地富商,从州桥南边的酒店出来,到街对面茶食店喝茶下棋,到处一派热闹景象。
黄青踩着脚凳下车,来到隔壁的“州桥炭刘家”。
这是一家规模不小的老店,应该是汴京内城较早的私营煤炭铺。
刚走到店门口,伙计就迎了上来,连声道:“小衙内,您怎么亲自来买碳,店里太脏,怕污了您的衣裳。”
黄青朝里看了看,到处都是黑乎乎的煤炭灰,怪不得伙计早早迎出来,这是怕他进去弄脏衣服,会讹诈店家。
“没事,本衙内不是什么娇贵的人,衣服脏了就脏了。且去把你们店家叫来。”
伙计见对方不听劝,直直的往店里走,只好朝里面喊道:“大伯,有位小衙内找您。”
炭铺的刘老板很快走出,大约四五十岁,作揖道:“小衙内快请进,哎呀屋内太脏……”
见黄青没反应,于是又朝另一个伙计喊道,“快快奉茶!”
黄青抬手阻止道:“茶水就不必了,我问几句便走。”
刘老板见黄青一身华贵,又看到马车也是装修考究,护卫孔武有力,只好把他请到内室,用袖子用力擦了擦板凳,请黄青坐下:“小衙内有甚想问的,尽管说出来便是。”
黄青开门见山道:“汴京里的石炭,最近是不是涨价了?”
“对,这眼瞅着就要过冬了,家家户户都在储存煤炭,所以价格有所上涨。”
“有所?”黄青看着木牌上的价格道:“不止吧,我记得朝廷定价每斤4文,怎都卖到每斤五六文了?”
刘老板觉得这个问题很滑稽:“每斤石炭4文钱,那是朝廷定下的官价。但现在我们进货都要四文,怎可能按照官价卖货,小老儿一家老小还得吃饭呢。
而且如今还不是很冷,石炭价钱不贵。等到了冬天,每斤十多文都能卖出来。”
“每斤十多文,百姓怎么用得起?”黄青疑惑道。
要知道现在汴京普通人的人均收入每月不到一贯,几口之家冬天光烧炭估计都能花掉一半。
刘老板看他一身华贵,估计是个不懂人间疾苦的,只好耐着心思解释道:“用不起就挨冻,挨到开春便好了,冻死只能自认倒霉。收炭价钱太高,小老儿也没办法,总不能做折本买卖。”
听到刘老板轻描淡写的话,从后世太平盛世而来的黄青心中不由轻叹。
这可是人命啊!竟能被如此的漠视…
他还是小看了封建王朝的残酷,之前自己一直听说宋仁宗仁德爱民,朝堂中也大多是心怀家国的有志之士。
没想到就连这样的情况,仍旧不能让老百姓安居乐业,如果遇到昏君临朝、奸臣当道,那老百姓的日子该是有多苦。
问到这,他已经知道了煤炭的行情,心中大致有了些想法,于是又问:“现今煤炭免税,没有炭税,煤炭的进价为何如此之高?”
刘老板欲言又止,似乎有些话不方便说。
黄青低声道:“老板请放心,我是皇后娘娘的侄孙,若有人胡乱征税,我必跟官家奏明。事关东京数十万百姓,便是官员家里也要烧炭,官家肯定不会坐视不理的。”
刘老板属于中小型坐商,是东京商贾的主体类型。这类商人数量最多,也有一点官面背景,但完全无力对抗官府,顶多有几个胥吏罩着而已。
估计看黄青年纪不大,气质沉稳,又一身华丽,还很有亲和力。他也是受到盘剥的那一批,心里有很多委屈。
索性放开胆子小声道:“以前不是这样的,从今年开始,官办石炭场就多了好几家。
石炭事所司派出的官差,在河道拦截炭船,逼着行商把石炭卖给官场。
只有官场的石炭堆满了,才许卖给私场。好些私办石炭场,都被官办场逼得破产了。小老儿这石炭铺,经常买不到货,只能高价去官办场拿货。”
朝廷对汴京煤炭市场的安排,是让官办、私营互相竞争。
而且,石炭司还要存储货物,一旦私炭场胡乱抬价,官方也能迅速调货平价。
原本用于平衡市场的官办场,现在却自己带头搞半垄断。
黄青想着,正是搞出这些事情的人,才有能力威逼着所有煤炭商人给寿山伯府涨价,他急于知道是谁在背后搞鬼。
于是装作漫不经心问:“掌柜的知道现在是何人经办石炭司么?”
刘老板听到这话瞬间警觉,连连摆手道:“这…这,小老儿哪里知道,小老儿平时接触最多的仅是些胥吏,至于上官们的事,小老儿一概不知。”
黄青见他吓得脸色苍白,也没再多逼迫,只是安慰道:“掌柜的不必忧心,我是寿山伯爵府的黄青,确实是皇后娘娘的侄孙,最近家中煤炭涨价,这才想着查看下情况,如果有问题才好跟官家禀报…”
“您是黄衙内?长生不老酒的黄衙内?”
刘老板一脸热切的看着他。
黄青没想到遇到个粉丝,笑着道:“如假包换!”
刘老板先是觐见偶像似的上下打量他,又问了问果酒的事,最后突然像是想到什么。
“寿山伯府……”
他想到昨天收到的消息,石炭司明确要给寿山伯府涨价,这才知道黄青与石炭司不是一路人。
又想到自家生意受到石炭司的盘剥,于是纠结半天,一咬牙道:“衙内,小老儿前几天和胥吏吃酒,听到一则消息,但不知真假……”
“哦?是何消息?”黄青都快放弃了,没想到还能有意外收获。
看来任何时期的粉丝群体都是神通广大的。
刘老板走到门口,四处环顾一圈,关上门,凑到黄青耳边悄声说道:“胥吏告诉我,最近开的官办石炭场,是属于邕王和兖王的……他也是和上司吃酒时,无意听到的这个消息。”
邕王和兖王?
这两个藩王竟然如此大胆?
在这立嗣的关键时期,竟做出如此肆意妄为的事!
不过想着原剧中邕王一家的跋扈,私自囚禁当朝国公、大庭广众之下把贵妃的妹妹掳走凌辱。
又想到兖王造反,轻易控制皇宫,绝对不是突然起事,肯定早有准备了。
所以两家现在就往朝堂里掺沙子也就可以想通了。
而且无论起兵还是收买人心,都需要钱,还是大量的钱。
于是两家就心照不宣的瓜分了汴京的煤炭市场,现在又盯上了自家的果酒生意!
官方的东西要吃,私人的生意也要吃,真是不怕撑死了!
就这两个货,要是当上皇帝,全天下的老百姓还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黄青此刻决定,一定要把这俩狗东西全部撂倒,狠狠踩上几脚。
心中有事,面上却不漏声色的又跟刘老板聊了几句,然后起身告辞。
刘老板把他送到店门口,低声哀求道:“小衙内若能奏明官家,把石炭事所司的官差给惩治了,不但小老儿可以得利,汴京几十万百姓也能少冻死几个。
只是……能不能别提小老儿的名字?小老儿这是小本买卖,得罪不起当官的。”
“放心,不会提你半个字。”黄青安慰道。
离开煤炭铺子,黄青抬头看向河道上的商船,打算再深入调查一番。
他知道仅凭石炭司的事,肯定没办法把二人完全打倒。
最重要的是皇帝无子,目前这两位藩王又是最有希望继任大统的人选,身后各有一帮朝臣在支持。
但寿山伯黄家也不是泥捏的,身为皇后娘娘的亲戚,本身就是坚定的帝党。
现在被人欺上门来,就算不反抗,以后也没好果子吃。
所以黄青打算把此事闹大,哪怕扳不倒这两位,也得让他们有所收敛,让那些朝臣们不要急于选择站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