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镣铐里的艺术家(1 / 2)
孟非卿并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在这片空间扭曲的地方,甚至时间也开始变得模糊。
但对于经历过不知多少年时光的他来说,漫长并非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他在梦境(?中所见到的那个房间就在道路的尽头。
不出意外,那位老人依旧坐在房间的中央的椅子上,耷拉着双眼,昏昏欲睡。只是他背后的几根管子被拔了下来。从里边流淌出淡黄色的透明液体,在距离两人较远的房间深处铺了薄薄的一层。
老人勉强地抬起头,露出一丝微笑。“你终于来了。”
他的声音充满了疲惫。在孟非卿所没有注视到的地方,老人已经耗费了全部的精力。
孟非卿没有接话。他实在不知道和这样一个将行就木的老者能有什么可说的。
“我不知道兄弟会为什么会选择你。”老人不知道做了什么,他身下的椅子变成了一个轮椅。“不过我也没的选择,时间真的快到了。”
老人费力地摇着轮椅,从角落里取来一幅画。他抚摸着,如同抚摸恋人的肌肤。
从他的眼神中,孟非卿能看到许多,那种复杂的情绪根本不是用语言可以描述的。
这是一幅油画,一幅画着瓶瓶罐罐的静物画。这种画大部分是在绘画学徒手中诞生的,很难想象有大师会去对着一个瓶子临摹半天。
哦不对,好像还真有不少!
“这是我年轻时所绘制的第一幅完美的画,也是我最自豪的一幅,是它让我的一生有了意义。”老人按住了画框的边沿。
“那你为何要这样看着他?这幅画是有其他含义吗?”孟非卿仔细端详。
然而他除了能看出这幅画的色调十分柔和以及物体边缘趋于模糊扭曲之外,根本没有发现什么奇特之处,更别说有什么隐藏的东西了。
“啊,你误会了。我所要说的并不是这幅画本身。”老人叹了口气,颤抖的双手微微用力,撕开了他引以为傲的作品。
他太老了,老到虚弱的双手根本无法一下子就解决问题。他只能不断地用力,疼痛的利刃一次又一次地在自己的灵魂上划过。他每动一次,就发出一声微不可查的呻吟。枯瘦的双臂上青筋暴起。
当一个人为了某种更加崇高的目的而不得不亲手毁掉自己所爱的东西时,他所表现出的情感十分强烈,十分可悲。
也更有趣。
“抱歉,让你见笑了。”在画的夹层中,藏着一个泛黄的信件。老人颤颤巍巍地将它捧了出来,努力不让脸颊上流淌的泪水破坏它。
“就是它?”
“是的,没错。”老人叹了口气。
“这东西应该不具备特殊能力吧,为何所有人都在找它?”
不管孟非卿怎么观察,都看不出它的特殊之处。
“你说的不错,这东西确实没有特殊之处。”老人点了点头,“他只是记载了一种……额……可能是某个问题。这个东西很关键,它关乎到人类的命运。”
“既然关系到每个人的命运,那你们为什么不把它公开?”
“这很简单。”老人苦笑了一下,说道:“我叫乔治?莫兰迪,今年四十一岁。”
这个出门都得担心会不会被风吹走的人居然才四十一?!
“不,和你想的不一样。我的变化并非是它带来的,而是人为的。从我十七岁那年开始,我就被圣殿骑士抓到了,扔在房间里严加看管。因为我是这一代的守护者,和这东西有一定的联系,所以他们不断地审讯我,同时也用我来做实验。与此同时,我是唯一知道这东西内幕的人,他们也不会让我轻易地死去。”
说到这里,莫兰迪的笑容由苦涩转变为得意。如同一个获得嘉奖的孩子,如同他未曾老去。
“他们以为我这个被关在屋子里,只能整天面对空水瓶画画的废物对他们构不成威胁。他们以为抓到了我,我就没法反抗了。但是他们根本没有发现,他们视若珍宝的东西不过是衍生品,他们根本不清楚我所守护的东西究竟是什么,还在一点点地实验那个被我抛出来的诱饵。哈哈哈,快三十年了!他们以为实验很成功,哈哈哈,他们所造就的不是什么机器一般的人,那些都是我!所谓的抹杀思想根本就不存在!是我给了他们试验成功的假象!哈哈哈,咳咳……”
欢快地笑声让本就透支的身体更加破烂不堪。
孟非卿看得出来,莫兰迪的精神已经有些不正常。
“在成千上万次实验中,‘我’被拆分成了无数块,我也变成了这副衰老的模样。原本我以为这样东西会在我的手中毁掉。但是,但是!现在你来了,你一定要带着它离开。我等待这一刻等了二十多年!!!”
如果说这座城市的每一个人都是他的一部分的话,那么每一天对他来说要经历三十多万遍,还要尽心尽力地伪装成一个正常的城市,不露出破绽。
他的疯狂是必然的结局,能够保持自我已经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情了。
莫兰迪从轮椅上摔了下来,飞快地爬到孟非卿身旁,枯瘦的双手紧紧地抓住他上衣的下摆,用癫狂的眼神注视他唯一的希望。
他的嘴角向下用力弯成一个夸张的弧度,他所说出的每一句话都是他灵魂的嘶吼。
很难想象那个连撕个画布都很费劲的老人是如何拥有这么大的力量的。
“它是智慧庭院的门扉,它是灵魂镣铐的钥匙!人类的智慧自始至终都被限制在了一个范围内,就像画布一般。就算一个天才能够通过这块画布表达出远超其本身的意义,但那还是在画布上,无法超脱!但是,只要有了它,所有的一切都不成问题!”
他一挥手,在半空划出一道弧线。
“看看这座建筑吧!这座不应该存在于世间的建筑!它就是人类超脱限制的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