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幕(1 / 2)
“这天,真冷呵”柯伦搓着手,两个脸蛋已经被寒风吹红。
“冷你就少说点话,继续往上爬。”旁边的公子呵斥道,他穿着黑貂皮的袄子,外面套了一件同样黑色缎面的披风,脚下一双獐子皮窄靴,用手按了按头上的灰色深檐暖帽,虽在大风雪当中,却依然不失贵族的风范。
柯伦年过五十,标准的国字脸,蜷曲的胡须已经微微发白,身材不高但看着壮实,常年负责看守天朝的天山一脉,什么天气没经历过,面对这年轻的公子哥,也是有些许蔑视和不耐烦的。
“我倒是无所谓,习惯了,是李庆儿说你是天信王的独子,我们可不想你冻死在这里。”
李庆儿听着他俩的对话,就知道柯伦这个老家伙肯定会把自己出卖一波的,可就是没想到这么快。
“我是告诉你公子身份的尊贵,可没说我们公子身娇体弱,是你自己会错了意。”李庆儿走在三人最后,怕他们听不见,还特意提了提音量。
“那就好,那就好,公子在城里看戏喝酒,架鹰遛狗的我倒是见多了,跑到这天山上来受苦的到时头一回见。”柯伦回头和李庆儿说道。
“哈哈,想来那你是常年在这山脚下生活,不知道天国的‘野孩儿’大名,我们公子虽是皇族后裔天信王谷兴的独子,但是就是不爱那些个俗世玩意儿,偏爱访尽这名山大川,就东境那有毒的密叶林,我们也不是没去看过,一年倒是有大半年都在外,这‘野孩儿’就是天启帝,嗯,也就是咱们公子的伯父,亲自给取的。”李庆儿说完就把嘴埋在了毛毡脖套里,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好像是自己的精彩人生一般,只不过都除了那两个人以外,彷佛都随风飘进了树林里,在寂静的森林里,显得有些吵闹。
“书上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这天朝的土地,他的王孙后人,怎么不能随便走呢,就是这个苦,寻常人不能忍受。”柯伦说道。
“你该不会是说你自己受不了吧,哈哈,这天山上的雪水已经不怎么化了,这可是有关国家的大事啊,就靠你一个人,可做不了主,说出的话也太没分量,飞瀑绝城都快要没用了,我不得不来看看。”谷广严肃的说道。
柯伦咬着牙,低头不语,自己在天山干了三十年的差事,这份经历,可不是能让人随意嘲讽的,不过黑檐帽下自己不光光是强忍着怒火,更是有一份旁人不曾察觉到的不安,听到飞瀑绝城这个词,他一瞬间神经全部绷紧了起来,飞瀑绝城的水没了,他知道意味着什么。这比以往任何一次的巡视,都要令自己恐惧,甚至想到这带来的后果,两腿都有些发软。
“今天就再走到一段吧,再顺着这阶梯往上爬一段,就到悬境崖地了,那里驻扎着我们自己的巡逻小队,有营帐,今天就在那过夜吧。”柯伦向前方的人喊着。
“我们在这山上爬了几天了?”公子问道。
“四天了,公子。不算前期在山脚下巡查那五天的话”柯伦回答。
“十天了居然还没到悬境崖地,按我的经验来说,行程速度并不慢。看来这天山果然险峻异常。”公子说着,回头看了看柯伦,继续补充道。
“不过这一路,都有驻扎的巡逻小队,这一切你安排的都算井井有条,我回朝面见皇帝的时候都会替你,实话实说的,你等着嘉赏吧。”公子不急不缓的说道。
爬了一会有阶梯的山道就进入无阶梯的古道了,因为有天然的石块可以作为阶梯使用,因此无人在这安装人工阶梯,这里临近悬境崖地,那是离山顶最近的一个平台,这一段枯树密布的山峦,险峻异常,除了巨大的石块和一层又一层的冰雪,别无他物,傍晚的风越来越小,树林里却总传出来嘎吱嘎吱的怪声,这样诡秘的环境,让胆小的李庆儿越来越害怕,只能半弯着腰,像猿猴一般紧跟柯伦的后面,大气都不敢喘。
“我说,咱们不如一口气爬到顶上去看看,反正都到这了。我可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你们说呢。”谷广站直了身,脱掉了一只羊皮手套,活动起了手指。
这句话可吓坏了后边的柯伦和李庆儿,但是李庆儿是公子哥的随从,可不敢让他知道了自己的胆怯,但是柯伦可不一样,作为一名巡山老兵,他可知道那意味着什么,这话要是别人说的,他只会当作玩笑嘲讽一番罢了,偏这话是从面前这位不怒自威的公子口中说出来的,要知道谷家的皇族都是说一不二的主,柯伦抬起头想说点劝阻的话,看见公子那双碧蓝的眼眸,闪烁着真诚。回想起昨晚,自己还和上个营地的巡山兄弟喝酒到兴头时,打赌这位公子不可能受得了这风雪冷冻之苦,不可能爬得上山顶,今天就尴尬打脸,可能要随他一起丧命了。
“我说,公子,天黑了,虽然风小了,但是绝对是更加危险了,这山上有很多野兽,夜里出没,就算是营地里拢着火堆,也要有人夜里站岗巡逻,更何况你我三人,轻装简随,岂不是给野兽加餐去了,更何况山上情况不明,这些熊和虎般的野兽可能还不是最可怕的存在,到了山顶我们没有营帐,万一遇到暴风雪,我们可能就无影无踪啦,彷佛没存在过一样。”柯伦哆哆嗦嗦的说道。
“你是个忠诚的人。另外,柯伦,这山上的野兽,你没少吃吧?”公子问他,并没有回头,继续向上攀爬。
“靠着山就吃山,这野兽也吃了不少我们的兄弟,互相也只能算是平手。”柯伦说道。
“那不能算是平手,今番你进了他们的肚子,也把我两一并吃进去了,算是野兽派赚了,我也算替你们偿还债务了。”公子打趣的说道。
听这话不仅让柯伦打了个冷颤,迂腐之人对这种报应之事,信奉的不得了,彷佛这是自己要偿还的使命一般,突然想到了自己和一些士兵把一家子黑熊剥皮宰杀的场面,大快朵颐的时候可没有想到有这么一天自己也会成盘中餐。
“你怎么了,老人家,是我吓到你了吗?”谷广问道。
“不是的公子,是这冷风,没关系的。”柯伦回答道。
“这寒冷的天,确实让人受不了,柯伦,你这么多年的巡山经历,有比这更寒冷的时候吗?冻死的兄弟是不是今年最多。”李庆儿壮着胆子说道,想让自己转换一下注意力。
“没有的,今年就是最冷的一年,天山上的水何曾冻住过,这一路上来你们也看见了,山当中的雪甚至都不比山顶的少了,奇了怪了,上个月有一波巡山的兄弟,遇到了暴风雪,现在尸体都还没有找到,唉,说到冻死人,那可真是骗人的死法,以往也有冻死的人,各个都是光着身子,脸上满是幸福,据说起初你会不停打颤。
”就像你刚才那样吗?。”李庆儿打趣的说道。
“滚一边去,那是不停的打冷战,后边据说就不是冷了,而是热哩,热的好像泡澡堂子里,舒服的很,对,和那一样,一开始烫烫的水,不消一会,水温就下去了,那就舒服咧,美咧,一会就这么结束了,你在温暖的水里,被其环绕,昏昏欲睡,神不知鬼不觉的就过去了,你说算不算骗人的死法。”
“这么舒服的死法,骗了也就骗了。”谷广说道。
“瞎扯,死还有舒服的?说的假模假样,好像你经历过一般,你还有这编瞎话吓唬人的天赋呢?”李庆儿一脸的不信和鄙夷。
“瞎扯?我弟弟冻死的尸体就是我收殓的,我自己也冻伤过很多次,这么说罢,全身上下就没有完整没有冻疮的地方,有几次濒死的时候,是兄弟们用雪和酒交替的拼命的搓胸口,把我救回来了,那可不是开玩笑哩。”柯伦沉着声音说道。
“没人质疑你的付出和经历的一切,柯伦,只是你看,我们是不是到了你所说的悬境崖地了。”公子说道。
沿着陡峭的山坡爬将上去,是一块诺大的平地,往常春日里,也都是绿树红花,潺潺流水一片美景,置身此地,彷佛身在云端,只是此刻,却看起来除了冰冷还是冰冷,三人一路向营地走去,没多久就走到了营地附近,目之所及却发现营帐都倒塌在一边,火堆早已熄灭,三人急忙跑过去却发现,八个弟兄横七竖八的叠放在一起,有一半裸着上身,全部人都裹着冰碴儿,看样子已经冻死很久了。
看着眼前这一幕,柯伦有点难以相信,更多的是惊讶和惊吓,一时间彷佛有个拳头堵在喉咙,话都讲不出来。
“一定是冻死的。”谷广走向前,再一次脱下羊皮手套,半蹲着用手指触碰了一下“冰尸”
回头看了一下李庆儿,把手套递向他,只是无论他的眼神多狠辣,李庆儿也是不敢过了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