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修罗(三)(1 / 2)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想到这些,然而现场的状况不容多想,随即看到的是眼前几十名锦衣卫如同面条一样瘫在了地上,无数的人们挥刀砍向乱了阵型的锦衣卫还有忙着装填火药慌忙逃窜的神机营,以及如同海潮一样涌向还插在那三名已经如同干尸一样的锦衣卫身体里泛着红色妖艳光芒的血雨的人群……
巴川此刻真的想不通,他有很多想不通的事情,最直接的就是,为什么钟鸿要帮其他人杀掉锦衣卫,为什么要帮助这些江湖人士,可明明在山谷里抢走血雨的是他,一剑拦腰斩断几十人的也是他,这个从他认识便一直捉摸不定的男人总是在自己最想不到的时候出现做一些更加难以解释的事情,但巴川在冷静之中也逐渐感觉到钟鸿好像是在平衡这个战场,但到底这样做是为了什么,他仍旧难以明白。
他的惊鸿出现,冲破了僵局,锦衣卫奋力拼杀,但大多数被乱刀砍死,神机营有大半死于逃跑之中,巴川在其中如海中一叶小舟,难以逐浪破风,既不能对御林军出手,但又找不到对其他江湖中人出手的理由,就这样且战且走不断向着战场的边缘游移。
因为心神不宁忽然一个趔趄竟然摔倒在地,随即身边的两个御林军的长枪紧跟着刺来!巴川将身上捡来的破剑随手一挥将长枪拨开顺势一个鲤鱼打挺越过两名御林军的头顶用剑鞘将二人打晕,然后他看到,地面上真的已经血流成河,他刚摔倒的地方是个有点低洼的地方聚集着一滩黑红色的血,他看惯了尸体,但是他看到的已经不仅仅是尸体,而是不完整的尸体,脚下滚落着一颗眼珠,旁边还有一具已经被砍成了肉酱的尸体,悲鸣惨叫还有刀砍入身体里的声音不断传入他的耳际,忽然他有点想吐,他看了看身边端着长枪来刺向他的御林军,巴川强忍着自己翻腾的胸腹,仿佛用尽了自己所有的力气迅速冲出了人群然后疯狂的向着战场外逃去!
他真的是在逃。
他从加入六扇门到现在十年间,历经大小战斗无数次,从未逃过,但这次他却要逃了。
他不怕死,但他无法忍受这样血流成河的战场,他找不到厮杀的意义,那浓重的血腥气几乎让他窒息,这个战场需要了解的事情已经了解了,想不明白的事情继续待着也无法探明,他连一刻都待不下去了,所以他慌忙逃离,人的残忍和嗜杀可以到达这样的地步,他只要一闭上眼,那些肢解的尸体、飞溅的鲜血、嗜血的表情……都会在脑海出现,他感觉继续待下去他也会失去理智,所以他只能逃离这个地方!
他刚刚逃出战场的圈子,忽然听到身后风声乍起,虽然他精神不济,但耳目仍然机敏,他侧身一闪回身将手中的破剑划出,背后之人使的竟是双锏,那双锏是精钢制成,算是兵器中的钝器,重达三十斤,一经施展而出,击在人身轻则骨断筋折,重则当场殒命,巴川本不是剑客,一剑挥出,双锏便将巴川的破剑击成了三截!
巴川也并未惊讶,随即退后三步看向来人。
此人全身是血,双目充斥着血丝,络腮胡子,鼻梁高挺,气急败坏的叫道:“你这江湖小人,武林同道尽数被困竟然趁机逃遁,老子先把你的腿打断再回去和这些朝廷鹰犬拼死一战!”说完双锏齐出,势如雷霆!
巴川一看便知十有八九是祁连双虎的秦猛秦霸兄弟之一,相传为前朝秦琼之后,天生神力,善使双锏,虽然武功并不算一流高手,但向来在江湖中有侠义之名,巴川已经没什么心思和他解释自己的心境,只是随手一颗如意珠便将他右手钢锏打落,说道:“你也赶快走吧,不值得把自己的命搭进去。”
这人一愣,随即自己的右手传来一阵无力的酥麻,同时也看得出以他的武功必然敌不过巴川,但还是要说些什么,巴川一挥手,示意不用多说,盯着他道:“听我一句,快逃吧。”
但这一句劝并未起效,又是一锏重重击来,巴川再次向后退后三尺,一颗如意珠已经将另一只钢锏打落,这人看着地上滚落的如意珠猛的一惊,瞪大了眼睛看向眼前这个面容平凡,脸色蜡黄的陌生人,颤抖着声音道:“你,你是六……”他后面的话巴川并未听到,因为他已经远远地走开,这是一场莫名的战斗,也和他没什么关系,他既不关心也不愿参与,他只是为了调查暗水的目的,不管他是不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都不愿再停留,有些事是自己可以做的,但有些事是自己无法改变的。
他奔出了几十里走到了无人烟的荒地,再奔驰不到半个时辰便可进入京城,他身上的鲜血已经凝结,身上的衣服几乎结成了板状,他想找一条河,这样的夜晚,他感觉到了不寻常,虽然已经逐渐平息内心但那战场的种种场景仍然挥之不去也难以释怀,他需要一条河把身上的血污洗去,他需要冷静。
他记得来时有条小溪,应该在不远处,他的脚步蹒跚,如果是被一般人看到还以为是受了重伤的江湖大盗。
他跪在溪水旁,洗了把脸,血污都随着溪水流到远方,借着月光他看到了自己满是血污的脸,易容的脸逐渐被洗去,他看到了小溪里自己的脸忽然仿佛又回到了战场,他忽然开始呕吐,吐得几乎要将肠子都吐出去,他好似又被人扔到了那座有着万千毒蛇的射山深穴,他莫名的想到了那些无数缠绕在一起的暗蝰蛟,然后他再次呕吐……
巴川将自己泡在小溪里,任凭溪水冲刷自己的血污,听着耳边溪水的潺潺声,看着挂在半空亮如玉盘的月亮,月光清冷,照着他的身体,他的上身赤裸着,血污已经冲刷干净,他感觉到背后、腰侧隐隐有三道伤痕在火烧一样作痛,但却毫不在意,他忽然只想躺在这条溪水里,看着月光,听着流水,什么都不做。
他什么都不愿去想,也许经过了这夜,什么都好说。
“不觉得有些凉吗,巴捕头。”一个声音忽然传入巴川耳中,然后巴川看到一个黑影已经轻飘飘的坐在自己的旁边,还有那杆长枪不知何时已经插在了旁边的泥土里,枪尖上的黑色枪缨随着夜风轻轻摆动。
借着月光,映出一张冷漠而又苍白的脸,鼻梁上那道伤疤在月光的照耀下形成了一条诡异的弧线。
他的脸好像一瞬间伴着月色变成了透明,融于清冷的月光中时隐时现,巴川丝毫未觉得惊讶,身体也没有做任何反应,仿佛早已经知道钟鸿的来到。
巴川长长呼出一口气,缓缓的坐起身,身上的血污都已经被溪水冲刷干净,身上的溪水滴滴答答的落在溪流中,他看着旁边的钟鸿道:“没想到我能从射山里活着出去吧。”
钟鸿冷冷的一笑道:“是有点意外,但不是因为你能逃出去,而是能引湖水倒灌淹了那蛇窟倒是令人不得不称赞。”
巴川道:“我想,你应该早已发现了洞穴里的异动,你是故意把我放跑的。”
钟鸿嘲弄似的一笑,道:“我并不算是暗水的人,也不欠他们,没什么所谓故意放跑,我只是当时很想喝酒,什么都不知道。”
“那你为什么要在这里出现,我看到了你用那把剑……”
“那确实是把利器,可惜戾气太重,简直是把魔剑,就不应该出现,但既然出现了,谁拿到都要倒霉的,我只是想试试令天下闻风而动的神剑有什么特别之处。”
“那你为什么还要帮着他们杀掉锦衣卫?”
“一时兴起而已,”钟鸿看了看月亮,接着又道,“杀人,难道还需要什么理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