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法隐入山 中》(2 / 2)
对于法隐此时这个态度,李正威心中顿时了然。在这之前他曾与四哥预测过过如果旁敲侧击法隐之后,会得到他什么样的回答,而其中这种含而不露的表态就是其中一种。原本这和尚的身份就极为神秘,世上除了顶尖的高手和顶尖的掌权者外,并没有多少人知道他这个人的存在。而李家作为现存最古老的门阀没有之一,法隐除了放在心中不曾说的秘密之外,整个人的来龙去脉倒是都瞒不过哪里去。
李正威记得四哥曾说:“若是你用阴谋之论去敲打,和尚推说不知,便不再与他接触通晓,敬如上宾即可。若言尽知,则必为敌之耳目甚至股肱,必倾祖山之力斩杀当场。若模棱两可,言多而未详,必是另有所图,或骑墙观望、或盘桓利弊,亦不可信。唯言中立方可与之,往后事在人为,此人未必不为吾所用。”想到此处,他心中暗暗点头,知道法隐眼下还算在可以合作的范畴里,便为他斟酒一杯道:“禅师言之由衷,正威明白了。”
法隐举杯饮尽,又自行倒满,眼睛瞧着手中慢慢转动的白玉酒杯道:“老衲因为年轻时候的遭遇,对身处险地十分忌讳。后来几十年里也进来过你们山里两趟,实话说当时确实也没憋着什么好心思,想要图你们家点儿宝贝,结果被山上那老几位给捉了,差点没把我送回佛祖身边。”说到这里,法隐露出了一丝尴尬的笑容,顿了顿又说:“可这次既然选择进山,一方面是因为凌儿的缘故,使我与你们不得不绑在一条船上。而另一方面也是想与你李家结一份善缘,有些事情我不便与你们细讲,可有些事儿我倒是可以出面去做。”说到这里,法隐重又抬起头来,看了看李正威说:“但我也有两个条件,不知你做不做得了主。”
终于说到了正题,他要讲条件!李正威凝神细想,法隐和尚在这几日里的大卖力气,又破例顺从地来到李家祖山,绝对不仅仅是像他前面说的为了保护凌婆和结善缘,恐怕真正的目的正是即将提出的这个条件,之前那些不过都是用来表一个无害的态度而已。而若不是在这紧要关头先付出些,李家祖山凭什么对他这个有“前科”的家伙开放,而他要提的那个足以使他为李家做“雇佣兵”的条件,想来必须是要进到祖山内才能完成的吧。想到这儿,李正威的神情也变得郑重,定住面色开口道:“禅师不妨直言便是,既是进了祖山,即便正威不能做主,也必然有人可以给您一个答复。”
听得此话,法隐的面容上露出了几分喜色。他心里明白李正威虽然看起来是坐镇李家祖山,但实际上只是作为他四哥李正罡的一个代理人而已。要是此刻李老七拍胸脯满口答应,自己反倒是不敢说了。法隐把手搭在酒坛上,也不见发力,大号的瓷坛子便轻若无物地被吸了起来。因他年岁上几乎长了李正威一辈儿,因此这倒酒的行为使得李正威有些不自然,双手捧杯道:“禅师不必如此,有话尽可直言。”
“放心喝吧老七,这一杯算你替老四喝的,他是你李家现在的掌舵人,跟老衲不论辈分。”接着与李正威碰了杯后一饮而尽,接着说道:“我的两个条件,第一个是你能做主的,那就是我看中了你这儿一个晚辈,等我办完了事儿后就要带走。当然你大可以放心,老衲也不是什么邪门番僧,不会对他做什么坏事。”
“哦?”李正威有些意外,但还是点头说道:“这一点我现在就可以答应,我李家小辈除了牧儿之外,哪怕您挑中了哪一脉的长房,我也是可以做主的。”
法隐诡秘一笑,拍了拍李正威的肩头道:“老七你大可放心,老衲又不是找人继承法统,要你李家支脉长房作甚?就那个跟在小世子身边的姜学,到时候你把他交给我就行了。”
“啊?他?”李正威眼神一凝,不免低声惊愕道。
“对,就是他。”法隐收住了笑,认真地说道:“当然是他。”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道:“老七,你李家是知道我身份的,这孩子与我的渊源极深,我已经找了他许多年。这次要不是尹家小子帮了大忙,或许我这一生就要在遗憾中结束了。”
李正威的瞳孔中闪过一抹震惊之色,他可从来没见过法隐和尚如此的神色,更是讶异于那个姜学身上的秘密。之前只是听尹长生提过此人是个好苗子,如果好好培养在李振武或者李牧之的身边,以后能成为一个不错的助力。但眼下按法隐所说,此人恐怕不仅仅是值得培养那样简单了。
“禅师,非是正威食言,此人确实是尹长生那孩子寻到的,而尹家人做事向来神机莫测,自称上奉天意下尊法旨,因此我必须叫尹长生回来,与他通个气后再给您答复。”
法隐的脸色微微变了变,不知是对李正威有些出尔反尔的回答表示不满,还是忌惮尹家的声威,但最后还是点点头说道:“唉,这帮牛鼻子就是厉害,明明是个小孙子,可你这当爷爷的还要去征求他的意见。看来是老衲想的简单了。”
李正威尴尬地笑笑,没有回话,并且重又给两个酒杯里倒满了,法隐从鼻子里发出几声不满的哼哼,接着问道:“那个小牛鼻子什么时候回来?这事我可以自己问他,而且我那第二个条件,少了他也做不得,正好两样归一样,巧了。”
“长生此刻应是在湖边等信儿,走时说的是不出三日就有结果。”李正威应道,接着又转了话题:“禅师,方才东崖之内那几人所交代的事情,您觉得如何?”
法隐吧唧了两下嘴,似是十分满意。接着又喝了口酒,嘬着牙花子道:“阿弥陀了个佛的,吃斋饭时能不能不谈这些恶心的?你也一把年纪了,怎么这点道理都不懂。”
李正威差点被这老贼秃的古怪脾气给气笑了,心想你他娘的嘴里嚼着扒心肝,喝着二十年的陈酿,这也能叫斋饭?而且之前在崖中还嫌几个狱官手段不利,现场传授了好几招刑讯逼供的手段,现在怎么我问了一句就嫌恶心了?
正在这时,老和尚许是嫌弃筷子不方便,竟然搂着袖子直接上手抓了一根熏马肠子,在李正威惊愕的目光下使劲咬了一大口,然后晃悠着马肠子含混不清地说:“老七,要我说你们这运气还真不错,好几十人里一共就抓了六个活口居然交代出四个主子,就跟特意挑拣了似的。”
李正威神色尴尬地轻咳了一声道:“是,那两个最废物的是莫老鬼雇的蛮子,应该是奔姜学来的,是要给他那个过继孙子报仇,这一点都不意外;还有两个是唐国明月楼的,这一点都不用他们交代,只凭搜出的那几丸阎王愁就能认定了,他们的目标自然就是妍公主,毕竟她是王储,又要与我李家联姻,此时在回李家的路上若是被刺杀了,那王室必将迁怒,进而必将造成我大秦内乱,使得其朔州屯驻之兵马便可乘机进犯。”李正威说道此处,露出了一丝笑意,“不过我接到四哥的消息,振武在千霞关打了场胜仗,还斩了两员唐将。”
“哦,是吗?可我怎么听说那个愣小子也受了伤,好像还挺重?”法隐也似笑非笑,有些促狭地立刻回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