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2 / 2)
莎莎另有心思,这一去就是多半个小时。她为他带回了一份山药鸡肉羹、一小份牛肉豆腐,一份枣泥红豆糕,怕他吃不完就要了一小份米饭。平时做徒弟的一般只会带回六元大份的拉面,或者之类不超过六元的饭食;师父此去也是只吃了一份五元小份的拉面,他的状态实也多多影响了她的胃口,腹中只觉有什么不消化的东西堵得慌,连累她小份拉面也是犟着吃完。
一碗面莎莎连等加吃完也就十来分钟,其余时间她是在别家小饭馆等做那两份带走的点餐。
东野承欢的气色很不好,显是昨夜没睡好,多半一整夜失眠。他肯定在晶晶家里受了什么沉重的心灵上的打击,整个人颓唐沮丧,没一点儿活力,而且心事沉重,欲言又止,好像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莎莎着实心疼他,就想着喂他吃点什么补补气血(她不经意当中就把他当成了只属于自己的那只‘狗’。
透过塑料袋和其中摞在一起的透明餐盒,东野承欢直觉莎莎手上提着的这顿午餐怕不下四五十块钱。而这对于两个小市场里卖蔬菜水果的小摊贩,实实在在太过奢侈了些。
坐在凳子上的东野承欢目光有些讶异地看着提了两手东西的乔莎莎,嘴张了张,一时也不知该对她说什么。
莎莎递过来,他还在愣怔着。
“接过去啊!还愣着干什么!”东野承欢被师父熊得一愣,赶忙站起来双手去接。“傻愣愣的,一点儿眼神气儿也没有!”莎莎嘟着嘴报怨,一边揉了揉发酸的手腕,就轻轻搓弄被塑料袋勒得通红的指节。
不知怎么,当东野承欢看到那两只原本白晳如玉的小手,指节被塑料袋勒到通红,他的心莫名生出不舍,随手把东西往摊位空处一放,就把那两只小手的其中一只拉过胸前,捧在手心里又揉又吹,极尽温柔呵护。
揉完一只,又揉另一只。莎莎的眼泪就被他揉出了眼眶。
她没想到他会如此;
他也没想到;或者,他根本想也没想。
莎莎激动到脑中发热,身子微微发抖,理智一抛就扑进他的胸膛。
姑娘纤柔的双臂紧紧缠缚着他,情不自禁仰头索吻……忽然整个人一悚!她猛然扭头,就见晶晶何时已站在摊前!
晶晶一只手捂住嘴巴,两汪眼泪在眶眶里激烈打着转儿,掉不下来,收不回去……
莎莎猛然惊醒——东野承欢竟在何时开始为二人摆开午餐,筷子已递到她的面前!
可怜的姑娘,又产生了幻觉……又一次。莎莎一时不能适应如此大的心理反差,她木然看了看东野承欢手中的筷子,又抬头看了看他示意的眼神,才明白过来他这是在做什么。
心,失落,
似跌落。
“我吃过了,这些都是你的”姑娘说着微垂下头,推开他的手。
东野承欢才知道,这顿丰盛的午餐是她为他一个人准备的。
“这……”他一时语结。
“赶快吃吧!别废话了!这顿我请你的!放心吃就是!”莎莎嗔他,偏开头用手抹脸。
他不是这个意思;莎莎也知道他不是那个意思。
她烦他有时候优优柔柔的样子,同时,很矛盾地,她又很享受他对她的优优柔柔,
这一点,莎莎和晶晶,一样的……
时间,很矛盾地,好像突然加快了脚步。快得让东野承欢的心跳也随之加速,而且一经紊乱,越发慌乱。
送完了傍晚的货,车行在回莎莎家的路上,内心里的紧张使得东野承欢感到心慌气闷,压抑到有些喘不过气来。
内心不期然生发出赴刑的恐惧,却半点没有就义时英雄的慷慨悲壮。他像一个即将被带上宣判大会的淫贼,大庭广众眼前将会被巨细无遗地逐条揭露罪行。
东野承欢从来不曾体验到,莎莎家离市场居然如此之近,车子才一启动,就已经到了她家门口。
未待东野承欢双脚踏地,一身乌亮的莎莎就扑到他的身上,伸出长长的、黑黑的、灵活到像一只独具生命的活物一样的灵巧舌头舔他的脸。又把他的屁股扑坐回驾驶座上。
好不容易在莎莎的如火‘热情’中下了车来,莎莎又开始用头和耳朵蹭他的腿,在他下身嗅来嗅去,就调转过身对他摇尾巴。
“滚一边儿去!晚饭想都别想!”莎莎气苦交加扬手欲打,莎莎就逃开了,躲进隐暗的旮旯子里偷偷看她,也不敢出来。
莎莎板着脸,也不看他,径直进屋做晚饭去了,车上的活全扔给了徒弟。
她今晚不做西红柿鸡蛋面,姑娘要烧红豆八宝粥给他吃,补补气血。东野承欢的本意却不准备再在她家吃晚饭。有些话,最好说出来就走。可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他还没想好该如何启口,莎莎已经头也不回走到屋里去了。
东野承欢愣愣站在原地,内心里空自哀叹,嘴边的话,怕只能饭后再说了。
一张餐桌,不大,刚好够对坐的情侣伸手触及对方的碗。
东野承欢眼观鼻、鼻观碗,从所未有的恐惧战兢,他一双筷子闷头搅着碗里的热粥,只想让这碗热粥凉得快些。
莎莎的筷子在碗里悠游,只想让他碗里的热粥凉得慢些。姑娘时不时抬眼:才吃两口,他的额上已渗出细汗。
莎莎看出他有话要说,姑娘自己也是欲言还休——她却也不知道自己欲的什么言,又休的什么劲儿。两人之间的空气有些紧张;若空气也有发条,此时已上得咯咯直响。
忽然,有灵光在姑娘脑海里浮现一丝清明,也或者便就是出于姑娘本心,就着胸口里突然的一跳,一句话脱口而出:“你……嫌不嫌我?”姑娘胸口起伏得颇有些幅度,一双筷子轻轻颤动着,晶晶明瞳里映出他微讶的一张脸。
东野承欢没听明白她话里所指,姑娘适时又问了一遍:“嫌吗?”
无论如何,答案都是否定的!哪怕违心,亦或陷阱,答案仍然只能是否定的!
他不明所以,但还是摇了摇头。
他不嫌,无论面上,还是心里,从来……
莎莎就把自己碗里的红枣,一颗……一颗,夹到他的碗里。
东野承欢暗暗松了一大口气,同时他不得不承认:其实他的内心里,另生出一股莫名失落;不是些微,不是些许,而是些多……心灵某隐密处,那份愈沉且浓的情感,忽然飘摇,就像风筝断了线……
‘嫌’的意思,姑娘嘴里字意,心里含意;只盼他,无论‘意’所何指,他心里的答案都是否定的。
不嫌!
不嫌!
不嫌!
三遍,得已完全。
他才发觉,在脑子里翻腾了一天的话,更难于启齿了。可是他!必须要问!
痛苦的晚餐,在莎莎家,也许是最后的晚餐,也许不是。
晚饭后,二人对立无言。
莎莎知道他有话要说,虽然不知道他要说什么,姑娘却有着强烈的、不祥的第六感。
她微低下头,等待着风雨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