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良好嘴炮现场(1 / 1)
“陛下即位以来,苛政如猛虎,杂税如牛毛,各地民不聊生,怨声载道,又该怎么说?”
“朝政诸事纵然有些许纰漏,未能面面俱到,体察民情,但实乃大臣们职责有失,究其根源在于某些朝臣们尸位素餐,非是陛下之过,此又与陛下何干?”
“我来问你们,大兴土木被你们说成是重在社稷,利在千秋,贪图享受被你们说成陛下日理万机适当休闲?那成立江南绣衣局的事,难道不是陛下亲自下定的旨意?”
“绣衣局乃是为宫中置办绫罗绸缎、华衣锦服等,有何不妥?”
“到处搜罗貌美女子送入宫中,你问有何不妥?”
“你亲眼看见的?”
席间互呛声之激烈可谓罕见,双方学子有来有回真可谓难分高下也难辨真假,话虽如此仍旧保持了良好的学子风度,无论多么情绪激昂,府学学子和书院学子都泾渭分明的没有一人起身越过中间过道,而跑到对面席位上去直接动手打人。虽然身前席案上的酒菜茶水和点心等,都只怕已经满载了口水,但唇枪舌战便是如此,口水乱喷也好过掀桌子动手,这是基本礼节。
常典赞和宣荣及林观致和周舍原等这些上座的人,包括知府林观致陪坐身侧的儿子林昭然,至此刻都虽然时不时有些神情变化,且无论心中有何想法,但面上依旧是一言未发。临安府学的学正官葛易简以及栖霞书院的山长温阳明,这二人的席位夹在各自学子的中间,也都同样是一句话也没说,或者说在场的有官身的都保持着沉默状态。
温秋霜陪坐在父亲温阳明身侧也同样未发一言,都是或安静喝茶或旁听饮酒,没人阻止两家学子,很难说不是想借此听听士人学子对于这些事是什么态度与立场。至少知府林观致和属官周舍原,能从中听出来不少东西,他们身为临安父母官,无论将来形势如何走,总是绕不开他们的,也无论治下的舆论立场与格局如何,名义上与官面上始终是他们代表着临安官府,此次赴会对于他们来说,可谓是意外收获颇丰。
“右相程吉辅一手把持朝政,大搞党同伐异,纵容手下门生党羽等人作威作福;户部尚书崔近明,贪赃枉法,且与富商暗中勾连,只将诸般榷货的货引,给与门下投靠之人,中饱私囊,所获巨万,其派系亲族一干人等个个无法无天;御笔监掌印太监王忠清,在外明目张胆的卖官鬻爵,肆无忌惮的草菅人命,皇都金陵城中对此人,更竟有宦相之称!再加上提领江南绣衣局的皇甫端,提领临安织锦院的太监首领汪有道……等等等等,这些哪个不是陛下重用的宠臣?”
“你们骂朝中有奸佞之臣,何须扯上陛下说事?”
“那依你之言,陛下是被奸臣蒙蔽了,受到了身边小人的蛊惑,那肃王便只是清君侧,为国除奸!跟反贼、谋逆这些字眼,又能扯上什么关系?!”
此时交锋最激烈的是府学的贺炎炜和书院的文问彻,当文问彻不卑不亢的说出了“清君侧”三个字,在场不少人心中大叫这三个字真是用的妙啊,当然很快又被府学学子引经据典的回击了过去。总体来说互喷的内容涉及很广,而且很杂,但最主要的核心点还是在于,府学为当今陛下开脱,且将肃王定性为反贼,而书院是反驳府学,并证明肃王起事的合理性操作。
而或许是受到了席间良好氛围的感染,于上座席位上的被请来的诗词大家和先生师者等人,此时竟也交头接耳的低声讨论了起来:“肃王此举其实实为不智,北都晋阳城地处我朝北疆之地,本就是我们安朝抵御北契国和北燕国的重要城地,如今肃王在晋阳城反了,北边两国也怕是早已获知了消息动向,想必正坐山观虎斗,且不说肃王如今已然兵败,即便南下顺利,但一旦我朝派遣使臣向北地两国求援,肃王届时必定是进退不能、南北受敌,肃王有勇而寡谋略,肃王之败实则早已是定数。”
“老朽也是这么认为的,可如今朝堂之中……”摇摇头叹息道:“唉,真可谓是乌烟瘴气。”
“不是说好的是诗词文会吗?这真的是诗词文会吗?”
被请来助兴的在席间侍奉茶水的红倌姑娘们,听着这些争吵话题,此刻不仅觉得朝堂上乌烟瘴气,更觉得此间也好不到哪里去,更不仅感觉自己被白嫖了,而且还上当受骗了,这些话题让她们一个个大气都不敢喘,本以为只是寻常的诗词文会,没想到争吵的都是些朝政大事不说,还牵连了肃王等事的敏感话题。她们虽然靠自身姿色等,必要时牺牲下色相身躯,也是可以保住自身的,但这指的只是些小事,此时这些话题若是参合进来,出了事,只怕是悬之又悬。
而除她们有此担忧以外,在场的很显然,要么是有官身,要么是有宦官背景,如临安府学的贺炎炜和许应元等学子,自身父亲长辈或宗族就有当官的,如栖霞书院的岑风涛和文问彻等学子,家中祖辈是有武勋爵位的,尤其文问彻更是文渊伯之孙,虽然没有实权在手,但好歹世袭伯爵之位,非寻常人家可比,这些府学学子和书院学子,都压根不是普通百姓。
“都够了!”
常典赞已经听得差不多了,再这么吵将下去,不知要吵到什么时候,此处他官位权柄最大,他不发话叫停,也不会有人这么不识趣的当他面叫停,也只有他才能出言制止,于是当即重重的一拍面前席案,喝道:“你等到底是来参加诗词文会的?还是来谈论朝堂政事的?”
他一发话,知府林观致也立马起身发了话,学正官葛易简和书院山长温阳明,也立即示意了各自学子住嘴。两边学子于是果断的闭嘴的闭嘴、收手的收手、坐好的坐好,虽然仍旧是面红耳赤,怒目圆睁,但席间氛围一下子从火热降到了冰点,霎时间鸦雀无声。
林采荷和老魏这时候上楼来,并未听见学子们的友好交流,过来后只觉得氛围古怪得吓人,而且有点压抑,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但见二楼席位前,以跪坐的姿势坐满了人,却无一人开口讲话,也分不清楚谁是谁,但从不少人身上感受到了很强的压迫感。二人脚步先是顿了顿,老魏心下更是打起了退堂鼓,而后轻手轻脚的走向了秦安乐伸手遥遥指向的空余席位,也在最后方紧挨栏杆的位置,与萧金水隔得不远。
良久良久,仍未听见有人讲话,秦安乐心想互喷的戏码大概是到此结束了,于是果断站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