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斗兽棋和长城（1 / 1）

成功的大姨家位于长城脚下，蜿蜒迤逦的残破长城从东到西横亘在永平北部燕山山顶上。自戚继光万历年间修葺完工之后，各个关城在明末清初的历次破关中遭到了重创，之后有清几百年，失去了边防作用的长城慢慢的就被人遗忘了，直到长城抗战，几千将士战死沙场，血潵青山，长城才闪烁了最后一抹亮色。

由于年久失修，风吹日晒，大段大段的城墙垮塌了，只留下了地基和碉楼。草木的生长又加剧了破损，好多城墙都已经没法走人。等到解放后，国家破四旧，这些破城墙也没人管，于是当地的群众就上山抬石搬砖，弄回来盖房子。一块长一米宽三十公分高二十公分的花岗岩条石，重二百斤左右，需要两个壮劳力一点点从山上抬下来，一晚上也就能抬两次。一块五十公分長三十公分宽二十公分高的的上好的城砖，最少四五十斤一块，一个人一次只能背两块，一晚上最多也是两次。所以性价比没那么高，只是因为穷，劳力最不值钱，没人在乎这个，不花钱才是最重要的。

条石是做地基用的，上边有整整齐齐的纹络，可知当年凿石匠人的细心。由于太过平整，盖房子用它来做地基，直接垒就行了，都不需要白灰或水泥灌浆。成功家盖房子的时候，成爸用推车走了五六十里弄来了两块条石，做为门前台阶用，踩了三四十年，上边的纹络一如当年，皮都没破。城砖是青砖，大锤砸一下就一个白印，，从山顶滚到山下都没啥事，也就是老百姓怕万一坏了心疼，没人这么干。当年烧的时候，加热十天，退火十天，放凉再浇水十天，放到二十一世纪，就是天价。由于有三十公分宽，垒墙的时候再用白灰封抹好缝隙，不要说七十年，一百年也没事。

成功大姨家准备秋收之后盖新房，由于大姨父是木匠，又在乡里的铁选厂揽活，所以比较富裕，这次打算盖一拉六间的大瓦房，要想地基打的牢固，需要的石头非常多。于是就打算找亲戚兄弟们帮忙从长城上搬点条石下来用。买石头那是不可能的，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老百姓当然更要精打细算，一分钱都要掰成一半花呢。

干这种体力活，必须吃好的，不然上的去下不来。所以成功和弟弟也跟着去沾沾油星。成爸的自行车前杠上坐着弟弟，后座上坐着成功，慢悠悠的就向北而去。路上要经过一道大梁，叫范家岭——同样的，那地方一个姓范的都没有。整个上坡有三里路，带着人没法骑车，爷仨只能下车走。

说实话，成功大人思维，不想去沾这个便宜，他自认为少吃一口肉不是啥大事。可家里老大有优待，他不去成爽就去不了，看着老弟馋的不行，成功也只好装作很高兴的模样，为了吃口肉翻山越岭，忒不容易。

有盼头路就不觉得远，要是一个小孩没事瞎走，爬到一半就得哇哇大哭。傍晚出发，一个多小时后就到了大姨家，天还没有黑。为啥要这时候出发？因为干这活毕竟不太能见光，万一政府真要追查，好说也不好听。所以都是晚上打着手电上山，不让别人看见，也给政府留点颜面。也不用担心有人举报，哪家都得盖房子，大家都这么做，谁闲的没事举报这个呀！

进了屋就吃饭，满满一桌子菜，三斤的大肘子就做了俩，其他的鸡、鱼、各种炒菜、凉菜，全加起来有二十多个，盘摞盘碗叠碗的，都没处放筷子。干活的坐下喝酒，按规矩有先有后的敬酒，敬了一圈二两酒还没喝完。来的小孩不光成功两个，最少有六七个。来了就是客，就陪在长辈跟前站着吃。都没见过啥世面，比较认生，菜都不敢夹，也不敢开口和大人要。大人们都心疼自己的孩子，喝酒的空挡就帮着夹菜，主要就是肉。不管是瘦肉还是肥肉，只要是肉，孩子们都喜欢。

大姨和几个姨姐姨兄要最后吃，让成功现在父亲身边吃饭很不自在，所以就对大姨说和她们一起吃。人太多，没人在意这个。姨兄带着他来到外间做饭的地方，偷偷端出一盘蒸肉，甜的。独生子有小灶，这不是天经地义的嘛。成功也不见外：“姨兄，我吃瘦的，你吃肥的，我从小就不吃肥肉，你知道。”“没问题。别人我还不给呢，肥肉多好吃，瘦肉有啥吃头，你得多吃点，一会儿桌子上剩不下多少菜。”两个人你一口我一口的，一盘肉就没了。那时候的人一年吃肉的次数有限，肚子里没啥油水，所以都爱吃肥肉，不爱吃瘦肉。成功见过村里的一个二哥，家里熬猪油，肉块还没有变色，他就一块块的捞出来吃，盐都不沾，让成功恶心的不行，可人家吃的蹦吧香，那胃口真让成功羡慕的不行。

晚饭之后，天彻底黑了，成爸他们推着车，带着绳子，锤，撬棍还有松木抬杠，悄悄的上山了，成功他们走了一路也挺累的，很快就睡了。第二天早上起来，看到正屋睡了一炕抠脚大汉，呼噜声震天。出门到了院子里，一堆条石摆放在院子里，都快把院子占满了。其实也没多少，二十多块，可架不住体积大，就显得特别多。

弄这几块石头太不容易了，摸黑爬到几百米的山顶上，先用锤子把条石砸松动。这一步很难，因为石头之间用了古代混凝土——黄土、米汤加白矾，跟石头一样硬。还不能用太大力，防止损坏到石头，所以轮流砸，松一块就用撬棍撬下来，然后用绳子绑结实，两个人就可以往下抬了。下山的路非常难走，坡度太大，抬着石头很别扭，不好发力。有些太陡的地方，还得放下石头，一个人背下去。当地有在北山上放羊的，一年总要摔死几头羊，没有完好无损的时候。石头下了山，再用手推车推回来，这对老农民来说就是比较轻松了。三年后，乡里修电视转播台，成功搬了五块红砖，不到二十斤，爬了五十米高的坡度不大的土山，就累的腿都打哆嗦，实在没法想象成爸他们是怎么把几百斤重的石头弄下山的。更没法想象几百年前，面黄肌瘦的边民是如何把几百斤重的石头运上山的。

睡了一天，大人终于缓过一口气，早早吃了饭就要各回各家。回去的时候还要爬岭，没了新奇劲，成爽一会儿就走不了了，成爸只好让他坐在后座上推着走。成功知道父亲的腿肯定没恢复过来，特别的疼，可没办法，他太矮了，推不了二八大杠自行车，就若无其事的和父亲说说学校里发生的事，说说这一段都学了啥知识，表一表努力学习追求上进的决心。这是治疗父母疲惫最好的药方，百试不爽。

十年后，保护古迹开发旅游成了地方发展第三产业，提升经济发展水平的重要途径。长城保护也得到了重视，沿线各村都专门设立了巡边员，有固定工资的那种，定期对长城的状况进行巡查，发现情况能够及时上报。再加上老百姓富裕了，没人再愿意受那个罪，长城条石和城砖的丢失状况就消失了。至于已经被群众建房使用的，政府曾经打算追查，但由于怕激起民愤，最后不了了之。虽然没有像八达岭长城那样进行修缮，但做为《大刀进行曲》的诞生地，保护措施还是显著加强了，无数农家乐的兴起让部分农民的钱包鼓了起来，有了利益那保护起来就有了动力，还自主的修缮上山的道路，逐渐的还成为了户外徒步爱好者的天堂。

回家之后，成功找了一张包装用的黄皮纸板，剪成一个个方形或圆形的小纸块。方的做斗兽棋，圆的做象棋。成功觉得教会成爽玩这两种棋，他就可以自己在家里玩，免得在外边乱跑让人不放心。成爽知道大哥在给自己做玩具，非常高兴，守在旁边想帮忙又搭不上手，有点着急。

象棋就是常规的象棋，用钢笔写上将帅仕相，地上画上楚河汉界就可以玩了。斗兽棋各地方有各地方的玩法。成功打算做的这副分象、狮、虎、狼、狐、鼠六种，对应的象克狮，狮克虎，虎克狼，狼克狐，狐克鼠，鼠克象，玩的时候总共四组，每人两组，然后每人出一张暗牌，再比大小，直到一方全部被吃光为止。由于是循环相克，所以如果倒霉的一开始象就被对方鼠干掉，那就很难赢了，但如果你开始就出鼠，又十有八九会被干掉。所以这就是一个心理战，看你求稳还是冒险。

象棋的规则相对复杂，以成功负九段的水平，估计十有八九误人子弟，所以先教成爽玩斗兽棋，这个比较适合他的年纪，规则也简单，容易学。果然，没玩几把，成爽就会了，这下来了精神，缠着成功不放。成功跟他约好：“你要是赢了，我就再陪你接着玩，你要是输了，就写一遍1-2，怎么样？”

成爽不假思索的痛快答应。寓教于乐，事半功倍。

在学校的时候，成功他们玩斗兽棋，输的那个要背着赢的那个绕操场跑一圈，这叫骑大马。输的闷头跑，赢的在上边“驾驾驾”的叫，全校的人都能看到，很丢面子的事。所以玩棋的双方都特别认真，谁都不愿意输。成功在玩棋上天赋太差，经常给人当马骑。这在家和成爽玩，赢了个够，到最后成爽欠了二十遍“1-2。”差点就哭了。

穿越后成功没怎么和同学们玩，打架没参与，斗兽棋也不参与，曹江他们感觉成功这小子怎么突然变蔫了，像个娘炮，整天不是在屋里看书就是在屋檐下晒太阳。有次张大兵就问成功：“你咋了？为啥不玩了？”成功故作深沉的说：“我老了，不爱动了。”周围几个人没反应过来，曹江不想显得自己没听懂，跟着点头：“哦，你老了？好像是有点。”其他人也就跟着点头，个个好像很懂的样子。

你们知道个屁！成功心想：“我也就比你们老，我比长城年轻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