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梦（1 / 1）
“一生何求？每天一碗红烧肉。从来不管他，体重会不会超标。一生何求？谁管你有没有，反正每天吃饱饭，心里从来不发愁。”五月初的早晨，天气非常好，十几度的气温，稍微有点风，成功跑步，跑的特别惬意。一边跑，一边哼着自制的小曲儿，旁边经过的扛着锄头的村里人，就觉得他太得瑟。他倒是很热情，见到每个人都率先打招呼，哪怕两家关系不是太好，他也依然如故。被打招呼的人也只能笑脸相迎，不然又如何？你个大人要是跟我一个孩子置气，这辈子是不是白活了！
喘着粗气跑到了奶奶家，奶奶早就醒了，躺在炕上看见成功进来，大量了好几眼终于认了出来，立刻就咧嘴笑了。在炕边陪奶奶说了会儿话，主要是成功在说，说一些学校的事儿，说一下店里生意的事儿。奶奶说话已经不太清楚，不过还是努力接着话茬问东问西的。大孙子早晨过来陪她，她非常的高兴。等气喘匀了，成功先把奶奶的尿盆端到外面倒了，顺便刷干净。又打了一盆凉水，从暖壶里兑了一点热水，摸了摸感觉不烫手，也不冰手，这才拿条毛巾给奶奶把脸和脖子洗了洗，擦干净。由于这两年家里条件比较好，成功带着程爽经常来给奶奶洗头，衣服被子也换的勤，所以虱子基本上看不见了。
给奶奶洗漱完毕，成功把她扶起来，靠在被垛上。大伯在干活之前已经把饭做好，放在锅里热着。很简单的挂面汤，里面放了几颗菠菜，还有两个鸡蛋。成功没有盛鸡蛋，这是给大伯留着，他干农活比较累，需要吃的好点。盛了一碗面条，用勺子和筷子配合，一点一点的喂给了奶奶。面条煮的比较烂，所以奶奶虽然没牙，慢慢的也挺容易咽下去。成功不着急，奶奶吃完一口，彻底咽完了，他才喂第二口。费了一会儿的功夫，奶奶终于把这一碗面条吃完了，然后就不吃了，说自己饱了。
这时候，成爸推门进来，一方面看看老太太有什么需要没有，另一方面就是要带着成功去出发去店里。成功没有立刻走，对老爸说：”爸，你看我奶奶铺着两层褥子，还是感觉有点薄。她长期躺着，肯定感觉有点硌得慌。咱们给他买一床海绵垫子吧，这样我奶奶躺着会舒服一点。”成爸听着点头：”你说的对。妈，你别着急，等我过两天去进货的时候，给你买一床海绵垫，顺便把褥子换下来洗洗。”奶奶含糊的推脱道：“不用不用，现在就挺好。他们哥俩眼瞅着就大了，钱要省着点用，别在我身上乱花了。”称霸摆摆手：”没事儿，花不了多少钱，你不用操心这个，好好养病就是了。”爷俩看着家里没什么事就扶着老太太躺好，把水和桃酥果子放到她脑袋边上，然后就骑车出发了。
到了学校，早自习的时候，班主任走上讲台，敲了敲桌子，大家都安静下来，一起看着他：“过两天就是五四青年节了，学校要组织入团宣誓仪式。被批准入团的同学，需要做好准备，到那天把衣服穿干净一点，精神一点，头发长的，这两天去理理发。谁要是到时候大长头发来，我一定让他好看。”他说这话的时候，特意对着坐在后排的几个男同学看了看，这几个家伙都是留着长头发的。眼看气氛不对，糟了池水之殃，立马都趴在了桌子上，头都不抬起来。
班主任狠狠的瞪了他们几眼，然后又转过头接着说：”还没有入团的同学，又对团组织有追求的，过两天可以把入团申请书交给我。校团委经过认真审核，会酌情批准。好了，今早就这个事儿，大家接着上自习。”临下讲台的时候，又狠狠地瞪了那几个同学几眼。
这个年代，入团可是很神圣的事情，不是像后来那样谁想入都可以。就比如说那几个留长发的同学，平时调皮捣蛋，学习又差，老师们的印象极差，这辈子跟团组织算是无缘了。成功也是突然才发现，自己已经是真真正正的青年了，虽然毛还没长齐，但也可以自认为是大人了。看来自己得积极一点儿，早点入团，等到成年了，更要尽早入党，拥入组织的怀抱。党就像妈妈一样，有妈的孩子才是宝。成功打算这辈子都当个宝贝，到老了就是老宝贝了。
课间的时候，入团宣誓也成了一个热门的话题，毕竟全班最多只有六七个人能入团，还都是年纪比较大，学习比较好的。从入团，大家又慢慢聊到每个人的理想。对于以后想过什么样的生活，大家虽然比较迷茫，却也都比较憧憬。十几岁，正是爱做梦的年纪，天马行空的想法，很多都让人拍案叫绝。而不像日后，变成三四十岁的大叔，成天为家长里短鸡毛蒜皮的小事操劳，雄心壮志都被磨得一干二净。
坐在成功后边的小段，是濡阳庄里人，平时就很跳脱，嘴皮子特别溜索，学习成绩也不错：“我长大以后，最好能考上大学，我想考到京城去，清华北大不指望，考个专科就行。离家又近，又是祖国的中心，发展肯定很不错。我还没去过天安门呢，到时候带着全家去看看升国旗，还要去看看***，爬爬八达岭长城，逛逛故宫。”后边的大个凑过来，挤了挤眼睛：”小段，你神经有问题。爬什么京城的长城啊！咱们这儿的长城，你还爬不够？虽然破了点儿，可咱们这是水下长城，京城那边也没有吧？要是我去bj，就到那当兵去。我都打算好了，要是考不上初三，就去当兵。等我考上军校了，那就发达了。到时候有事你们尽管提，哥绝不说半句废话。”
周围的人哄堂大笑，有的人说：”大个子，你还想当兵？那从现在开始，你就得减肥。你看你那屁股都肥成啥样了，到时候军训的时候恐怕跑步你都跑不动吧。”另一个人也嘲笑他：”大个你也就说的比唱的好听，平时让你从家给我带俩白薯干你都不愿意，以后指望你这小气鬼帮忙做事，我的胡子都得白了。”大个也不生气，斜着两只三眼：“你们不用现在看不起哥，等到我当上军官那天，穿着呢子军装回来亮瞎你们一群狗眼。”周围人又是一片笑声。
又有一个人接着说：”我没那大本事，也没那么大的理想，只要能考上永平师范，把中专上下来，回来能当个初中老师，我就知足了。”成功这时候插了一句：”那你可得努力，考中师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在咱们学校你要是排不进前3名，那就没啥指望。”那个同学苦了脸，看来自己就是随口一说，也没啥信心。又有一个同学，姓鲁，瘦的皮包骨，大家都叫他麻杆，眯着眼睛自我憧憬：”中专我恐怕考不上，只能上县一中了。要是万幸能考上大学，分配回来，我也要当个乡长试试。”周围人一起拜倒：”未来的鲁乡长，请受小弟一拜，不指望别的，让我当个村长就行。”哈哈哈哈哈。
旁边一个女同学跟他不对付，头也不抬的嘲讽道：”麻杆，你要是能当上乡长，濡阳河的水都得干了。老天爷太不长眼了，看看找的干部是个什么玩意儿？”这话把麻杆惹急了，气得攥起拳头就要揍她。成功他们赶快把他拉住：“别，别，千万别动手。咱们男的别跟女孩子一般见识。你要是打了她，事可就大了。”大家一拽，麻杆顺势就坐了下来，也没回嘴，低着头生闷气。大个最气人，仗着别人惹不起他，坐到麻杆旁边，打趣的问：”麻杆，你能不能打过她？”他自问自答：”我猜你肯定打不过她，要不要哥帮忙，中午两个雪糕就行，哥最看不得兄弟受欺负了。”马嘎听了更生气，可又打不过他，没啥办法。周围的人一起骂大个：”你也太不是东西了。”
大家的你一言我一语，说着自己对未来的幻想。有的想当飞行员，天天免费坐飞机。有的想进厂当工人，踏踏实实挣钱。有的想去做生意，最好跟成功他们家似的租个铺子。有的想杀猪，天天吃肉。还有的人更实在就想回去种地，多栽点栗树，多生几个孩子。这个引起了大家的哄笑：“计划生育罚死你，不信你生三个试试。”
成功就乐呵呵的看着，没说自己以后想干啥？有人问他有什么理想，他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长大了再说吧。”大个就是嘴欠的货：”大成这么会挣钱，肯定想早点长毛，好快点说媳妇。”女孩们听了都嘎嘎的笑出声，成功也无可奈何，真心打不过呀。其他人看着他小不点的样子，竟然都点点头。学习好又能怎样？会挣钱又能怎样？长得小，就永远会被人瞧不起，这是原罪。
当天晚上回到家，吃饭的时候，成功把他们当天谈理想的事儿，跟父母说了。父母也挺好奇，就问他：”大成，那你跟爸妈说说，你长大了倒底想干啥？”成功毫不犹豫。回答：”我这辈子想长命百岁，陪你们一直到老。”成爸成妈听了，当时就要掉眼泪，端着的饭都有点儿吃不下去。成爽在旁边看着，看不懂，也跟着叫：”我也要长命百岁，让哥哥天天带着我玩。”他这一说，一下子就缓解了沉重的气氛，成爸成妈笑了笑，忘掉那些不开心的事，接着吃饭，不过眼里的笑意，都特别的浓。
晚上睡觉的时候，成功做了一个梦。梦里，是一片黑夜。成功就坐在三镇长江大桥的公路栏杆上。远处是三镇璀璨的灯火，天上是阴沉的乌云，脚下是滚滚流淌的长江。似乎是盛夏时节，天气特别热，没有一丝的风，成功满身大汗，身体随着胡乱踢踏的双脚来回的晃动，似乎一不小心就会掉进下面的浑浊江水之中。
这个场景成功感觉很熟悉，那应该是后世在三镇求学的时候，当时他的抑郁症已经非常的严重了，时不时就有自杀的倾向。那天晚上他没睡觉，就一个人从珞珈山走到了长江大桥上，身体不受控制的爬上了桥的栏杆。虽然周围车辆偶尔经过，可由于天色太暗，却没有一个人能发现栏杆上还坐着一个人。
那天天气不好，似乎像下暴雨的前奏，他的心情同样受到影响，求死的念头极其强烈。不过当他低头看向奔流的长江水时，脑中一片眩晕，2几年的人生，快进一般的掠过，最后定格在父母那张沧桑的脸上。那皱纹，那白发，似乎清晰可见。成功当时就感觉两张脸从江水里面一点点的浮到他的面前，父母的眼睛里，慢慢的流出了泪水，就这样凄苦的看着他。
那一刻成功的身体身体突然僵住了，双脚也不踢踏了，身子也不晃了，就剩下双眼直直的盯着江面。不知道经过多少时间，也许很短暂，也许很久远，他感觉自己的脖子都酸了。看着父母那两张流着泪的脸，在夜空中慢慢的消散。同时他的心，也慢慢的平静下来，攥住栏杆的手指，也放松了。成功慢慢的抬起头，看着没有星星的天空，嘴唇微动蠕动，好像在无声的说：”爸妈，你们放心，今天我不走了。”
在他转身跳下栏杆走上桥面的那一刻，梦醒了。成功没有动，眼睛直直的盯着漆黑的屋顶，能感觉到自己的泪水在止不住的流，枕巾都已经湿了一大片。那是他上辈子离死亡最近的一次，没有任何熟悉的人在他旁边。如果不是在最后一刻因为思念父母俩家人控制了自己的内心，无尽的江水就是他最后的归宿。至于家人会如何的悲痛欲绝，他更不会知道，也不愿意知道。
成功心里默默发誓：这辈子不但要像上辈子一样，控制住自己的心魔，还要彻底战胜抑郁症，解放自己的心结。为此，不管付出多少努力，都在所不惜。锻炼，锻炼，还是锻炼。奋斗不止，锻炼不息。大舅啊，你的药方啥时候能出来啊，外甥我等的花都快谢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