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不杀之刀(1 / 2)
郭嵩阳已走上了小桥头,正抱着手在冷冷地瞧着他们。
李寻欢终于转身走了过去。他既没有抬头瞧一眼,也没有说话。
此时此刻,无论说什么都已是多余的,何况,他也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
墙外的寒冬之意似乎比墙内更浓。
郭嵩阳双手缩在衣袖中,慢慢地在前面走着。
李寻欢默默地跟着他身后。
陈论则跟在李寻欢的身后,他在思考着自己是不是要出手,毕竟他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是也心知小李飞刀只杀该杀之人,眼前这个郭嵩阳显然不是。
那么,小李飞刀真的会出手吗?
又或者说小李飞刀是会选择怎样来结束这一次的比斗呢?
路很长,窄而曲折,也不知尽头处在哪里。
郭嵩阳走得虽慢,步子却很大。
李寻欢目光凝注着他的脚步,似看得出神。
路上的土质很松,郭嵩阳每走一步,就留下个浅浅的脚印,每个脚印的深浅都完全一样。
每个脚步间的距离也完全一样。
他看来虽似在漫不经心地走着,其实却正在暗中催动着身体内的内力,他的手足四肢已完全协调。是以他每一步踏出,都绝不会差错分毫。
等他的内力催动到极致,身体四肢的配合协调也到了巅峰时,他立刻就会停下来──
那就是路的尽头
到了那里,他们两人中就有一人的生命也到了尽头!
陈论很明白这一点,也不希望出现这种情况,只因为这二人都不该死。
李寻欢也很明白这点。郭嵩阳的确是很可怕的对手!
李寻欢这一生中,也许直到今天才遇着个真正的对手!
所以有人不惜“求败”,因为他觉得只要能遇着一个真正的对手,纵然败了,也是愉快的。
但李增欢此刻的心情却一点也不愉快。
他的心乱极了。
他知道以自己此刻这种心情,去和郭嵩阳这样的对手斗,胜算实在不多,自己这一去,能回来的机会只怕很少。
这条路的尽头处,也许就是他生命的尽头处!
这条路也许就是他的死路!
他并不怕死,可是他现在能死么?
四野越来越空旷,远远可以望见一片白雪地。
白茫茫的真干净!
“难道那就是路的尽头?”
郭嵩阳的步子越来越大,留下来的脚印却越来越淡了,显见他身体内外一切都已渐渐到达巅峰。
到那时,他的精神、内力、肉体,都将和他的剑融而为一,他的剑就已不再是无知的钢铁,而有了灵性。甚至于隐隐约约之间,陈论感觉到这郭嵩阳似乎要步入先天之境了!
说玄奥不玄奥,先天不过也是打通天与人的桥梁,从而走向一条同天地并行的武者道路,但是陈论一直到现在还是没有这类的感受,这一次跟过来也是想以现在的实力看看所谓的先天。
原以为李寻欢和这郭嵩阳都是先天高手,但是现在可以知道原来都是半步先天,时候未到。
即使如此,现在的他一剑刺出,必将是无坚不摧、势不可挡的!
李寻欢突然停下了脚步。
他并没有说话,也没有发出丝毫声音,但郭嵩阳却已感觉到了,精神已进入虚明,已浑然忘我。
他没有回头,一字字道:“就在这里?”
李寻欢沉默了很久,缓缓道:“今天──我不能和你交手!”
郭嵩阳霍然转过身,目光刀一般瞪着李寻欢,厉声道:“你说什么?”
陈论听了也是心中大惊,这是什么情况。
李寻欢垂下了头,心在刺痛着。
他知道到了这时再说不能交手,实无异临阵脱逃,这种事他本来宁可死也不肯做的。
但现在却非做不可。
郭嵩阳厉声道:“你说你不能和我交手?”
李寻欢无言地点了头。
郭嵩阳道:“为什么?”
李寻欢长长地叹了口气,道:“我承认败了。”
郭嵩阳张大了眼睛,瞪着他,就像是从未见过这个人似的。
良久,郭嵩阳忽也长长叹息了一声,道:“李寻欢,李寻欢,你果然不愧为当世的英雄!”
李寻欢黯然笑一笑,道:“英雄?像我这样的人能算是英雄?”
郭嵩阳摇了摇头,叹息着道:“普天之下,也许只有你才能算得上是英雄!”
李寻欢还没有说话,郭嵩阳已接着道:“你说你承认败了,是么──但我却知道一个人肯认输时需要多大的勇气,这句话我也许宁死也不愿说的。”
他笑了笑,接着道:“但死却容易多了,能为了别人而宁可自己认输,自己受委屈,这才是真正的英雄!真正的男子汉!”
李寻欢道:“你──”
他只觉心头激动,不能自己,只说一个字喉咙就似已被塞住。
郭嵩阳道:“我很了解你,你说你不能和我交手,只因你觉得你自己现在还不能死,你知道还有人需要你照顾,你不能抛下她不管!”
李寻欢黯然不语,热泪几乎将夺眶而出。
一个最可靠的朋友,固然往往曾是你最可怕的仇敌,但一个可怕的对手,往往也会是你最知心的朋友。
因为有资格做你对手的人,才有资格做你的知已。
因为只有这种人才能了解你。
李寻欢心里也不知是高兴?是难受?还是感激?只不过无论是哪种感情,都是他无法说出口的。
郭嵩阳又道:“但我今日还是非和你交手不可!”
李寻欢愣了愣,道:“为什么?”
郭嵩阳淡淡一笑,道:“普天之下,又有几个李寻欢?今日我若不与你交手,他日再想找你这样对手,只怕是永远找不到的了!”
李寻欢道:“只要此间事了,阁下他日相邀,我随时奉陪。”
郭嵩阳摇了摇头道:“到那时,你我只怕更无法交手了。”
李寻欢道:“为什么?”
郭嵩阳目光移向远方,远方在上正有朵白云冉冉飘动。
他面上带着微笑,一字字道:“到那时,你我说不定已成了朋友!”
李寻欢沉默了很久,黯然道:“宁可与我为敌,却不愿做我的朋友?”
郭嵩阳沉下了脸,厉声道:“郭某此生已献与武道,哪有余力再交朋友?何况──”
他语声渐渐缓和,接着道:“朋友易得,能肝胆相照的对手却无处可寻──”
这“肝胆相照”四字,本是用来形容朋友的,他此刻却用来形容仇敌,若是别人听到,非但难以明了,只怕还会发笑。
但李寻欢却很了解他的意思。
郭嵩阳道:“放眼天下能与我一决生死的对手,自然不止你一人,但武力纵然强胜我十倍的人,我也未必放在眼里,若要我死在他们手上,更是心有不甘!”
李寻欢道:“不错,要找个能令你尊敬的朋友并不困难,要找个能令你尊敬的仇敌却太难了。”
郭嵩阳厉声道:“正是如此,是以今日你我一战,势在必行,郭嵩阳今日纵然死于你手,亦是死而无憾。”
李寻欢黯然道:“可是我──”
郭嵩阳扬手打消了他的话,道:“你的意思我都了解,今日你若不幸战死,你的未了心愿,我必替你完成,你所要保护的人,我绝不容他人伤及她毫发。”
李寻欢长揖在地,肃然道:“得此一言,李寻欢死有何憾?──多谢”